野狼虽夹尾示弱,不代表绝无威胁,三名侍卫仍谨慎地与之周旋一番,才算彻底脱身。
前后左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甚至隔着郁郁葱葱的树影,他们分明顾得到那一人一马的火红的背影。
偏生如何的紧赶慢赶,总是差那么几步追不上。
阿莱索性放开嗓门,大喊道:“大人!大人!请慢些!”
少年的声音传出去,在山林里反弹来去。
恩津也和阿莱一块儿喊话。
孰料那团火红色还是忽远忽近,显得格外飘渺不定。
三人着了急,又不敢太过冒进。这里生长着数不清的林木,抬头又几乎密不见日,他们看不见太阳,蒙头转向,不知时辰,方向感跟着错乱,稍不留神就将迷失方向。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着,突然如遭雷劈一般,齐齐驻足。
前方赫然是方才遇到的四匹野狼!
怎么会这样?他们始终沿着直线的方向行走,居然在兜了老大一个圈子后,转回了原地?!
“该死的!”伍縢咬牙,“鬼打墙了!”
……
罗黛孤身闯入的,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云兴于山,霿霿为雾。这座密林的深处,斜坡乱石排拱,树木盘根错节,道狭且多阻隘。
她操控着克星的步伐,专心查勘四周情形:她脚下这一条羊肠小道,两旁长满马莲草,花大叶肥,鲜艳茂盛,足够淹没马蹄。
似这等人迹罕至之处,动物、花木与天地自然相伴,究竟经过了几百个春秋?
“阿莱——”她习惯性地召唤自己最亲近的少年侍卫。
身后却无人回应。
罗黛回首望去,惊觉她的落单,第一时间拔剑在路边的树干上刻下记号。
随即她握紧缰绳,沿原路返回。
克星颈背的肌肉绷着劲,明显捕捉到危险和不祥的气息。她同它心灵相通,愈发警惕起来。
清风吹过树叶,哗啦啦地不停响,其间隐约夹杂有人声,听来正是琉语的发音,说明同伴就在离她不远处。
然而她总也走不回他们身边去。
眼前是茂密的马莲草,头顶是遮天的树冠浓荫,小道的尽头深入泥土石块,无论打哪个角度看,都是一模一样。
越是看不出任何端倪,她心中越是不安,忍不住快步疾走,想要早点冲破这种沉重的氛围,但是怎么也不能够……
终于,罗黛重新走到那棵做了记号的树底下。
树还是老样子,只是那个记号跟她刻印时有所不同,变成了左右翻转!
伸手抚上树干,她自言自语道:“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奇门遁甲?迷魂阵?”
她回想书本上学来的知识,做出推断,“会不会是九宫八卦阵,那个顶厉害的阵法?”
——八卦甲子,神机鬼藏,进阵容易,出阵万难。
九宫八卦阵是按照五形八卦,设下的一个由戊一宫至乙九宫规律运转的太极圈。
阴阳图案如环之无端,随着时间、方向、方位循环往复,大阵套小阵,母阵套子阵,使得陷落其中的敌人无头苍蝇似的奔命。
纵是从阵西杀到阵东、从阵东杀到阵北,也是白费力气,无非是杀来杀去又返回起点,若无法保持坚定的意志,迟早被耗死!
受困于阵中的罗黛在识破了阵法的奥义之后,反而坦然笑了。
这个九宫八卦阵固然纵横交错、诡诈万端、变化无穷……她找准阵门闯出去,不就破了该阵法吗?
她跳下马,拿剑鞘扫荡花丛,搬开石头摸索地面,试图寻到些微线索。
一通忙活,毫无收获。
她一屁股坐下,一面取下水囊喝水,一面开动脑筋想对策。
克星上前,温柔地蹭了蹭主人的脸颊。
“这迷魂阵果然不好对付呀!”罗黛搂住克星的脖子,给它也喂了水,“没想到连猞猁的毛都没摸着,倒在这儿浪费时间……
“等我们下山了,搞不好成了整场畋猎的倒数第一。要知道我们认识到现在,配合默契,实力超群,还从来没拿过这么丢脸的名次呢!”她喃喃说。
通人性的赤兔龙驹听了这句丧气话,前蹄弯曲跪了下来,将头伏得更低,呜呜叫着轻拱主人的背部。
于是那枚三棱锥箭镞顺势硌了她侧腰一下。
她默默盯着箭镞,想起在琉国的神话里,有一个与九宫八卦阵原理相近似的符号:衔尾蛇。
衔尾蛇为一条首尾相困的蛇,它永远在自我吞食,杀死自身的同时赋予自己新生。
克星在用这种方式鼓励她振作,毕竟有死即有生,有阴即有阳,有入口当然有出口啰!
想当初在陷阱无数的土方城,她不也硬生生地撕开一线豁口,带领大队死里逃生吗?这次也不例外!
胜利自有惯性,她必一如既往地赢。
罗黛折了根树枝,在地上草草画下一幅八阵图,以便更加清楚直观地看清卦象的隅落钩连、曲折相对。
然而,最后一笔尚未来得及圆上,她蓦地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旋即感到天旋地转,浑身脱力,仿佛中了某种剧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