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月盈仰起头:“所以御史阁下专门来唱白脸替我撑腰?”
步九思移开视线,没有答话,他耳尖的微红却暴露了答案。
祝月盈见状,她先和小满谷雨说着:“既然步郎君已经到了,那就和先前说好的一样,你们俩自己玩去吧!”
小满欢天喜地,谷雨也神色轻松:“娘子记得戴好这支簪子。”
这是自己在清醒状态下号令暗卫的簪子,祝月盈点了点头,亲自送走二人离开。
等小满谷雨走远,祝月盈才牵上他的手:“今天你来给我撑腰,我很喜欢,谢谢你。”
二人一同绕出小巷,并肩走在定宁县的官道上。
通往沥水河边的这条路上有许多人,二人之间的距离也愈发靠近。
“咱们步御史今日可算清闲,”祝月盈还是不放心,“官署那边,没问题吧?”
步九思摇了摇头,他与祝月盈十指相扣:“我已经写完了折子,也就是说,我在定宁县已无更多应做之事。”
“所以,”他温声道,“我今日想早些来见你。”
祝月盈被他直白的话惹得移开视线,她转移话题:“我已经去信平宁,把我们俩的事和耶娘阿兄说了。”
“是么,”步九思脚步微顿,“不瞒祝娘子,这比我预想的要快上许多。”
他沉默几息,斟酌着问道:“祝娘子就不怕我是司所照那样的人物?”
祝月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只默默握紧了对方的手。
“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她的声音缓缓,轻盈又空灵:“我害怕你对我别有所图,害怕步郎君也是世子那样的人。”
“但是我欺骗不了我的心,”祝月盈认真望进步九思的眸底,“更何况,步郎君对我的不同,我也能感觉出来。”
他每次对自己的笑容都是出自真心,他会默默走在自己身后半步,他在与自己交谈时总是愿意顺着自己的一切话题。
还有那一日,他半跪在自己身下,认真替自己缝补着衣裳。
祝月盈垂眸:“虽说我在世子这件事上已经吃过亏了,但是……我还是不想把一个人的错误推到所有人身上。”
总有人这样,被某个商人骗了就认为商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被妻子骗了就认为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反之亦然。
祝月盈不愿意成为这样武断的人,但她会更加谨慎。
“步郎君一直对我很好,”祝月盈重新笑起来,“我想和你试试。”
步九思心下动容,但他又不禁想起上一世,官场众人对他的评价。
他的声音发涩:“可……或许有一日我会忘记这些初心。”
祝月盈想也不想:“那就把你也休了。”
她揶揄道:“先前步郎君追我追得这么紧,连剖白完心迹都要立刻追问答复,怎得现在倒是畏首畏尾起来?”
“我只是想留更多时间给你做决定。”
步九思轻轻拥住她:“是我不好,不说这些了。”
祝月盈拍拍他的背:“我们都还没用晚膳吧?待会儿先找个临江的铺子吃饭。”
二人踏着将暮天光走在沥水河边,祝月盈看着边上许多铺子正卖河灯,也停步观察了一会儿。
“待会儿我们也买个河灯吧?”她扯扯步九思的袖子,“等天黑下来会很好看的。”
步九思仔细看了看河灯样式:“嗯,阿盈想要什么样的?”
“不知道。”祝月盈诚实地摇摇头,“还没入夜,这些灯现在看不出什么。”
二人在河边找了家胡饼铺子,点了一盘胡饼和两碗羊肉羹。
祝月盈看着店里伙计正在搬运:“店家,这是什么?”
“哦,是胡地的酒,”伙计擦擦汗,憨厚笑着,“冬天了,店里的酒也卖得挺好,这是最受欢迎的那种。”
祝月盈心生好奇:“既然如此,那来个小瓶尝尝。”
“好嘞!”伙计开开心心给她添上,“我也不懂这些,但听之前有客官说,这酒比咱酿得更纯些,喝起来带劲!”
祝月盈笑着看向对面的步九思:“步郎君酒量如何?”
“尚可。”步九思关心道,“祝娘子呢?”
她先斟上:“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我能喝倒我阿兄。”
“反正一瓶也不多,”祝月盈又给步九思倒了一杯,“就当是冬日暖身了。”
胡饼店虽然小,但它临着沥水河,景色还算不错。
尤其是天色渐晚,这段河道水流平稳河床开阔,不少人在其上泛舟,河灯的颜色渐渐点亮沥水中央,暖色映在刺骨的河水上,别有一番感觉。
祝月盈喝下两杯后感觉身子暖暖的,她把披风解下来搭在一旁,露出其中穿着的冬装。
专程加绒加厚的襦裙染着深浅不一的蓝色,其上却是用明黄色的束带装饰,很配她腕上的那只银镯。
步九思仍是一身青色官服,好在他搭了黑色外袍,在此处并不显眼。
“祝娘子今天穿得像月亮,”步九思柔声道,“很漂亮的襦裙。”
祝月盈扬起一个笑:“这身衣服可是我专门找人定做的冬装,我还有件一模一样的夏装,就是觉得样式好看。”
冬风寒彻,一瓶胡酒很快就被二人饮尽,祝月盈点点头:“店家诚不我欺。”
步九思自然地接过话来:“我方才已经记下了瓶身的文字,之后若是在平宁遇到相似之物,我定然会告知于祝娘子。”
祝月盈笑了笑,她把羊肉羹吃完,起身欲走:“麻烦你等我这么久了,我们去河边吧。”
夜色笼罩着定宁县,沥水河上的灯却如星子一般缀在其上,散发着点点暖光。
胡酒香醇的气息萦绕着二人,祝月盈挽着步九思的手,停驻在河边许久。
步九思垂眸看着她的表情,忖度道:“阿盈也想在河上泛舟么?”
“嗯,”祝月盈点头,“平宁没有河,我也想试试。”
步九思找到船家租好小舟,恰巧祝月盈也捧着两盏河灯迎面走来:“步九思!”
他此时正站在舟上,闻言回眸:“阿盈。”
步九思向她伸出手:“来,小心些。”
祝月盈还抱着两盏灯,直接扑了他满怀。
小舟摇摇晃晃,步九思被祝月盈扑倒在其上,他堪称狼狈半躺在此处,祝月盈的双手还撑在他耳侧。
“不好意思,”尽管祝月盈的脸上没有一丝歉意,“方才没站稳。”
她抬起一只手捋顺步九思的额发,看着他难得露出这样窘迫不知所措的模样,笑得很开心。
步九思虽然被她压在身下,但他很快也恢复了从容。
他先是环顾周围,河上泛舟的人很多,并没有人注意到此时二人的行为。
步九思环住祝月盈的腰,他发力起身,很快,被压在身下的人就换成了祝月盈。
但他立即把她拉起来抱在怀中:“步某看清楚了,方才祝娘子可真真是故意的。”
“嗯哼,”祝月盈索性靠在他身上,“步郎君生得俊俏,一时兴起,便这样了。”
步九思听着她轻佻的话,有些哭笑不得,但他心中难免有生出几分妒意——先前她与司所照在一起时,可否也有过这般举动?
他很快就把自己的嫉妒之情压下,依旧温和笑着:“祝娘子买来的河灯是什么样子的?”
“还是最常见的款式,”祝月盈递给他一盏,“我在旁边看了许久,还是这个在河面上更好看些。”
步九思将小舟划到人少之处,此处的灯也少,衬得河水更加冷冽。
祝月盈点上两盏灯,她挽着步九思,看着二人放出的灯分开又碰到一起,后又顺着沥水河缓缓远去。
“真好看,”她看着那两点暖光渐渐消失,“第一次在河中泛舟,也是第一次和步郎君出游,两全其美。”
今日是十六,天上的月亮圆得很,此时二人的小舟旁并没有什么人,也没有河灯,只有圆月的倒影在河中泛起波纹。
祝月盈来了兴趣,她指使步九思划得更近些:“虽然只是河中倒影,但总觉得伸手便能触碰到……”
她定定看着河面,下意识探出身子伸出手,想要触碰明月的倒影。
冰冷刺骨的河水刹那间冷却了她热起来的心,连带着因微醺而飘飘然的头脑都清醒了不少。
祝月盈被寒意激得猛一缩手,身子险些保持不住平衡,步九思见状也连忙上前。
他抱住对方,小舟却又因重心不稳剧烈摇晃着,步九思只好把她抱得更紧。
祝月盈撑着船边,她回眸,兴致盎然道:“步九思,你看!”
她手中捧得很小一滩水,并且看上去很快就要流尽。
但其中有一轮明月。
一轮完整的、盈圆的明月。
步九思用手托住她的手,想要让这轮明月停留在祝月盈掌心的时间更久一些。
奈何河水沾湿了二人的手,终究是把月影打散。
步九思垂眸,他依然没有松开握住祝月盈的手:“何尝不是以明月净手呢?”
祝月盈抬眸,她突然发觉自己和步九思的距离很近,近到二人的呼吸缠绵在一起,同样散发着胡酒的香醇气息。
她心中猛地升起一个想法。
今夜自己和步九思都饮了不少酒,就算发生了什么,翌日照常可以推诿到酒身上。
祝月盈借着月光用视线描摹步九思的五官,他生得着实好看,颇有谦谦君子的模样,偏生他还心悦自己,向来都朝自己温柔笑着,更惹得祝月盈心跳加速。
她心中默念,是了,我今夜定是醉了。
而后,祝月盈捧上步九思的脸,轻轻在他唇边印下一吻。
双唇相触即分,祝月盈满意笑着,也放下了双手,准备说些什么糊弄过去。
步九思在她吻上来时有一瞬怔愣,而他感觉到祝月盈的离去,此时脑中也飞速想着。
今夜二人都饮了些酒,阿盈醉了,自己也醉了。二人都不能细究今夜发生的所有事。
他的思绪不过瞬息间就找到了借口,步九思猛地握住她逃离的手,又将唇齿贴了上去。
祝月盈的背靠上小舟的边缘,她退无可退,只好用手搭在对方的胸膛。
步九思的手环住她的腰,他并不满足于轻轻的触碰,反而撬开祝月盈的唇齿,想要让二人的呼吸彻底相融在一处。
祝月盈从未与人有过这般接触,她被动防守着,却又被步九思侵略性极强的掠夺消解反抗,她渐渐沉沦其中,抬手环在他的颈肩。
她阖眸,月光洒在她的眼睫,衬得整个人好似在此间发光。
步九思垂眸,方才,阿盈的明月在她手心,而此时,他的明月也在自己怀中。
他眸光微暗,将怀中人拥得更紧,专注感受二人愈发急促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