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卿尘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立刻点点头。
“小哑巴,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万苍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他牵着过卿尘的手后退数步,不动声色地远离了东岑树,避免二人被风铃声攻击到的可能性。
过卿尘并未抗拒万苍的动作。
他没再点头或者是摇头,反倒伸出那只没被万苍握住的手,郑重地指向不远处的那棵东岑树。
“让我猜猜,你的意思是说,你也觉得这玩意儿有问题。”
过卿尘在万苍的掌心里侧轻轻一掐。
万苍心领神会,这是个“肯定”的回答,啧啧称赞:“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过卿尘无奈地扫了万苍一眼。
他面对危险不退反进,牵着人上前几步,就听到万苍惊奇道:“唔,这下是想要我去探查一下这棵树吗?”
过卿尘那对琥珀般清亮的眸子,紧紧盯着万苍,随后重重地一点头。
万苍被这突如其来的乖巧反应所震惊,本该倾倒的嘲讽之语,尽数堵在喉间,摸了摸鼻子:“那行吧,我去看看,你就在待在原地不动,懂吗?”
我去就我去。
本尊听你个纸人儿的话,也算是惯着我家小白了。
怪就怪这纸傀儡不再张牙舞爪的,如此低眉顺眼,卖起乖来,还真有几分过卿尘的影子。
——不行,谁都比不上过卿尘本人。
万苍默默叹息,顿觉自己错上了祝鸿的身子以后,就连他的臭脾气也收敛了不少,仿佛被身体主人给同化了似的。
就连这刻板守礼的怪癖,都要死不死地都传染给本尊了……本尊就说你们仙门中人都有毒吧?!
两只手原本交错纠缠,就此被迫分开,分明还没牵上多久。
万苍吐露的那句话,字字充斥着不容置疑的色彩,不太像胆小懦弱的祝鸿。并且,刚刚还紧紧交握着的那只手,就这么蓦然松开了。
过卿尘瞬息觉察到了微妙的两点,感到不自在,他垂首敛眸,将视线转向自己的左手。
稚气未脱的眉峰微微一压。
从未名崖底落下来时,他就觉察出自己的灵力于瞬息被强大的阵法所压制,此时此刻,只剩下了一半修为。
但应该足够应付三峰会中的险境。
在情期、缠情蛊和沙漠环境的三重作用下,平常斗保持着极低体温的过卿尘,此刻却觉得自己体内仿佛有一团火球在窜动,直燎得人干涩难忍。
原来,“祝鸿”最初中蛊时所说的“好热”,竟然是这种感受吗。
过卿尘眼见万苍一步步靠近东岑树,喉头微动,汗珠不断地滚落,五指微微蜷缩。
他方才落下来的时候,由于冲击力过大,导致姿势不太雅观,所以造成了不小的动静。值得庆幸的是,除了身体意外缩小,还成了万苍口中的“小哑巴”之外,其实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只是不知,自己为何会恰好落到这棵东岑树旁边?
这棵树太过出名,饶是没怎么去登仙阁的过卿尘,也略有耳闻:这是主神的造物,是个十足美丽的杀器。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这是季秋明捣鼓出来的仿制品;要么,就是“祝鸿”心底的投影具像化了……
过卿尘并不认为,从小生长在衍无宗,极少出远门的“祝鸿”会有接触到东岑树的机会。
——这东西,定然是自家师兄的手笔。
季秋明端坐在桌前,翻阅着手头的信件,刚要提笔,就打了个喷嚏:“奇了怪了,莫非真的有人在骂我吗?”
过卿尘自然不知道季秋明第二次被莫名戳伤,只是头一回觉得,“阴差阳错”和“误会”,可以是如此美好的词语。
得亏这棵树作为路标,才能让他们师徒二人相遇,如今,他可以凭借纸傀儡这层假身份,悄悄履行保护自家徒弟的职责。
当然。
还带有一丝监管和探查的意味。
万苍在前方,绕着东岑树转圈圈,十分谨慎地在树干上轻轻一戳,见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发出轻“啧”声后,缓缓摇头。
过卿尘抬首,望向万苍的侧脸。
少年双眸清澈,随意地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因这炎热的沙漠环境,脸颊飞上两团云似的红云,唇角竟还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
过卿尘一时看得微怔。
他这名弟子,不久前分明只要感知到危险,就会扯着自己的衣角,往身后一躲。
是什么能让现在的他,将自己这个心中认定的这纸傀儡护在身后,还莫名生出了“独当一面”的气势来?
过卿尘眸光流转,暗自思忖。
尚未确定“祝鸿”的妖身,也不知晓这小徒弟为何无法使用灵力,进行修炼……
说不定他这小徒弟,能够在此获得不同的机遇,从而探明妖身,冲破桎梏,最好能够就此走上正经的修炼一途。
总好过一辈子依附于他人而活,仰旁人的鼻息不说,自己更没有资格和底气反驳一些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