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巴泽尔赶在瑞娅开口前赶紧回答道:“是的,亲王带回来的一个护工,您知道的,斯大林格勒那里什么都没有。”
“是的,我明白。”男人点着头,语气有些阴阳怪气:“是一个“很”特别的护工。”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很”词发音奇怪,而且他这种声音给邱月明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她是说,也许她真的在哪里听到过,广播台,还是收音机?
当然,直到他走远后,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也仍然没有从邱月明的背脊上消去,因为就在其后,从瑞娅的口中得知,她才与一个恶魔擦肩而过了。
“那是保罗.约瑟夫.戈培尔,但愿没有吓到你。”瑞娅说。
“那你还对她说我是你爸爸的朋友?”邱月明大惊。
瑞娅也在此刻反应过来,她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但孩子气的倔强使她不服输的耸耸肩道:“无所谓,他不敢怎么样的。”
“下次可别再这样了。”巴泽尔替她心悸了一把。
邱月明却揶揄了一句:“不过他拄拐杖的姿势可没有你爸爸好。“
“因为他是个真正的瘸子。”
悄悄话落在耳边,只有听见的人才发出了笑声。
四个小时的危险期度过,西格是在次日的中午醒来,那时他倚靠着枕头,手中报纸的第一面大标题就是达莉娅为德军撰写的那篇赞文,对比医生开的叮嘱事项却孤零零地丢在了桌子的一角。
“瑞娅很担心您。”邱月明看了眼他手中的报纸,不赞同道。
“孩子们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坐在病床上毫不在意,“你的身体好些了吗?需要我让巴泽尔给你办理检查手续吗?”
他已经发现过不止一次,她的面色总是呈现恹恹之态。
“不用!”她立马否定了。
见她拒绝了自己的好意,西格的眼中有略许的失望。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屋内谈话。
巴泽尔和瑞娅站在门外,甚至那个小姑娘还向她俏皮的眨了眨眼:“我希望没有打扰你们说话。”
“不会。”邱月明说。
在西格蒙德的同意下,巴泽尔和瑞娅走了进来。
“昨天戈培尔博士来看过您。”巴泽尔如实说。
“还有一封信,让我交给你。”瑞娅递出。
西格蒙德打开后瞥了一眼,随后呼出一口气。
巴泽尔接过也看了一眼,感到惊讶:“是凯特尔?他想见您?”
威廉.凯特尔,如今国防统帅部总长,但西格蒙德自认与凯特尔的交集并不多,并且在从前他一直充当的是哈尔德的副手,而后自从哈尔德、约德尔、布劳稀奇、博克等人一一免职,他也就离开了总参谋部去往前线。
如今凯特尔的召见,显然并非完全出自他本人的意愿,尤其在他毫无条件的顺从他们那位元首某些古怪的思想后,他基本就像失去自理的病人也失去了自我的判断。
所以西格蒙德毫不怀疑的认为,这种命令式的邀请是出自另一个人的手笔,他们的领袖——阿道夫.希特勒先生。
“爸爸,刚才我说的那件事情,您同意了吗?”瑞娅活泼的声音传来,抽回了他的思绪。
“爸爸,我说让邱住进我们家里,让她继续担任我的老师,可以吗?”
老师?
他把邱月明带回德国的目的是什么,他和她的心里都很清楚。
然而,在此时此刻他居然要犹豫了吗?
他看向邱小姐的眼睛,期望从她那里获得一些什么答案,然而女孩只是很顺从的垂下眉眼,没有一丝要反抗的意图。
“亲王,需要给凯特尔回一封信吗?”同时,巴泽尔问他。
西格蒙德犹豫了一下,最后支支吾吾点着头:“如果邱不反对,她可以暂时和你回图灵根,但瑞娅你可不能总是去打扰老师。”
“太好了,爸爸,我爱你!”瑞娅全然忘记了手术后的父亲,撑起床栏,高兴的吻了他。
而邱月明也在一旁愣了片刻,她不明白是什么让西格蒙德又改变了想法。
从柏林到图灵根州只有三个小时的车程,但其煎熬程度却足以折磨一个孕妇。
邱月明下车后,又再次吐了起来,而庄园门口赶来迎接的尤丽在见到她的消瘦后也大吃一惊。
“上帝,你怎么了!”
“没什么,一点小问题。”她接过尤丽递来的手绢擦拭,“尤丽,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因为你呀。”
“我?”
“你忘记了吗?你给我介绍了一份很棒的工作,不仅不用再胆战心惊的躲避警察,如今还获得了很不错的生活保障,说起来,我很感谢你,邱。”
经过尤丽的提醒,她才想起来,尤丽代替了她作为瑞娅绘画老师的职责。
“是这样,我以为你会埋怨我,埋怨我把你介绍给德国人。”
“哦,怎么会!我可太感激你了,知道吗?他,是我见过最正直的人。”
巴泽尔帮她拎过行李箱,她和尤丽很慢的走在身后,尤丽的声音很低,但却有种从未有过的幸福与愉悦:“尤其是瑞娅,多么可爱的孩子呀。”
“你们相处的很好,这倒让我有些意外。”她这样呢喃着,就像不理解尤丽和西格在相处中经历了什么,足以让一个失去国家的姑娘在敌人的统治下感到发自肺腑的快乐。
但这总归是好事,他们没有反目成仇,她这样想着,也好似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善意的事情般愉快。
“邱,你们倒是快点。”瑞娅走在最前面,在庄园附近摘了很多漂亮的野鸢尾,她迫不及待地向她的两名老师展示成果。
“来了。”
说起来,军官宴其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西格蒙德不知道希普林会怎么看待,但在他的眼里,这着实是一件非常浪费时间,又毫无鉴赏性的事情。
虽然瓦格纳音乐有着无与伦比的古典主义美,他始终认为人类的审美可以趋向于更多元化的高级别,如舒曼、海涅,更不用说今晚出入这里的都是德意志最具有权威的上层阶级。
但如今他们追捧的似乎也只能停留在康勃夫、瓦格纳的局限了。(康勃夫:希特勒最喜欢的画家)
酒会中旬,海因茨.舒马赫提着一杯波尔多向他走来问候。
舒马赫虽然在腰椎后折了一小关节,使得他错过了被征召的机会,从原先的武装党卫队里被下职,但他后期仍然凭借精明的处事风格,与庞杂的关系网爬到了如今的位置——帝国保安总局一处的副处长,在海德里希死后。
比起竞争者般的海德里希,舒马赫很清楚希姆莱喜欢什么样的人,而他也很乐意成为那样的人,尤其是看到施伦堡那张十分不情愿的脸时,他曾经所遭受的排挤与郁郁不得志都在此获得了巨大的宽慰。
不过,说起宽慰,还有一个人,他也同样不会忘记,并且在内心发誓,让对方不快的一天也迟早会来!
“祝贺您,亲王。”
杯沿碰过发出玻璃清响,银橡叶铁十字勋章在西格蒙德的军装领处泛出亮目的光泽,那是阿道夫.希特勒刚刚为他授予的,还有一枚高级党/员章,是他四个小时危险手术期和十二处战场创伤的见证。
即使是舒马赫的眼中也不可避免的多了艳羡之情。
“如果我们的空军野战队也能像你的祝贺这么及时,又或者曼施坦因的11集团军能够顺利突破顿河流域,那么我也会同样高兴的。”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还特意扫了眼觥筹交错的地方,戈林穿了一件与宴会十分不符的大号燕尾服,手指上带满了漂亮的宝石戒指,里宾特洛甫对他此次出使罗马尼亚与意大利墨索里尼会晤的事情仍然政见侃侃,可事实上他们真的不知道如今的斯大林格勒是什么样子吗?他们真的会拿着鲁茨的那份报纸信以为真吗?
不,不会的,至少元首不会相信,可就在半个小时前,在那间私密的总/理办公室内,他为什么又拒绝面对他所说出的真相呢?
“西格,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很了解弗里德里克(保卢斯)。”阿道夫的手别在身后,有微微的痉挛,可他在踱步间重复的只有这句话。
他不情愿面对自己受到了欺骗甚至愚弄,又或许,比起那些战场的失利,他宁可相信自己永远具有非同寻常的军事天赋,这正是他掌握整个帝国,多年来支撑他的唯一力量。
宴会中歌舞升平,西格蒙德心情郁郁的灌了一口酒。
“这可不是一个受到表彰的英雄主义者可以说出的话。”舒马赫看他灌下的白葡萄酒,想提醒他:“亲王,您喝得有点多了。”
“算了,不谈那些。是我该祝贺你,舒马赫队长,升任为舒马赫处长。”
然而提起这件事情,舒马赫却没有很高兴,他遗憾的摇头:“如果您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就会明白我有多不幸,换句话说,如今的一切可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西格一顿,他的目光朝舒马赫挺得不算很正的腰间望去:“我可以问问你的腰怎么了吗?”
舒马赫灌下一口冰凉的酒,半晌,呼出冷气带着长长的句子发音:“您知道24装甲师的希普林中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