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情况怎么样?”瓦西里耶夫放下手中对德军38T重坦的图纸研究,见到齐霄的第一瞬间赶紧问道。
“下午才发回的电报,叶伊斯克港被占领了,迈科普也被德军包围了。”
“他们要来了,他们终于要来了……”瓦西里耶夫摘下眼镜,用一种饱含激昂与愤慨的声音说道,“就在这里,上帝的见证下,他们一定会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一定的!”
邱月明送齐霄离开防空洞的时候,外头正是乌云滚动,天空一片暗沉。
齐霄见她神色恍惚,问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
从来没有哪一刻,让她如此不安过,她仿佛预感到在这里会发生些什么。
血肉、炮火、痛哭?
不,也许是比这些更加严重。
斯大林格勒,这座城市,正随时给她一种散发出强烈痛苦的幻觉……
“是时候结束退却了,寸步不让!这是中/央人民的号召,也是伟大苏维埃的使命!你们当像每一位布尔什维克英雄那样,用鲜血粉碎一切侵略者的阴谋,让列宁的旗帜引导你们光荣的灵魂。孩子们!从现在起,保卫斯大林格勒,即保卫伟大苏维埃!乌拉!”
“乌拉!”
“乌拉!”
……
斯大林格勒的广场上传来如钢铁般强毅而勇敢的声音,那些声音化成无坚不摧的钢炮,最后投入到这场炼狱般的战斗中。
两日过后,德军出动了第一批空袭队伍,开始对这座城市进行轮番轰炸,斯大林格勒进入戒严状态,朱可夫带着斯大林的指示抵达了斯大林格勒,现在这里的所有军队都将归属于他的调配。
当然,与他一同来的还有那个久违的姑娘——达莉娅。
达莉娅在冲进防空洞寻找邱月明的那会儿,邱小姐正扶着墙角吐得天昏地暗。
“邱!”
邱月明勉强扶着墙壁直起身,用手绢擦拭着嘴角的污秽,见到达莉娅的那刻,她简直难以置信。
“达莉娅!”
“邱!”她惊喜得抱住了邱月明,“知道吗,当我在莫斯科新闻总处见到瓦西里耶夫团队寄回的文件时,我看到你名字的那刻,简直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你来到了苏联!天!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我在维亚济马的时候见到过你的哥哥,他没有告诉你吗?”
“别提了。”达莉娅有些败兴的说,“自从德国人打过来后,他就可忙了,我也被调入了莫斯科新闻总处,负责战地纪实,所以我们常常会联络不到彼此,但今天能在这里遇到你,实在是我这一个月来的最大惊喜。”
“那真遗憾,自从上次在维亚济马走散后,我也就和你的哥哥失去了联络,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想起诺伯提过的哈尔科夫战役,邱月明有些担忧。
“他还活着,在阿布加涅罗沃的62军中,知道吗,大部分去过中国的顾问都在那里。”(崔可夫领导:曾任中国军事总顾问)
“那,呕……”她又开始吐起来。
“邱,你怎么了?需要帮你找医师来吗?”达莉娅见她实在吐得厉害关心道。
“不用!”她的反应有些大,连忙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但是直到第二天,痛苦的乏味与恶心也没有随之衰减,反而愈演愈烈。
另一边,德国人已经踏破了斯大林格勒的南部,希特勒罢免了最高参谋长约尔德,让保卢斯接替了他的职务,如今第6集团军已经挺进到了距离市区只有10公里的地方,西格蒙德的第4装甲群也突破了苏62军的防线,继续进击。
空袭已经过去,夜晚却漫长得没有尽头,而今天晚上,更是没有一个人敢轻易睡去。
大家蜷缩在防空洞中,达莉亚靠着邱月明的胳膊,给她清点她夹在日记本里的照片。
“这是在莫斯科的南面,也就是去年11月拍的,我还帮这个士兵包扎了大腿。这是在伏尔加格勒,那里每到春天的时候会有很多树木与鲜花,可是现在看不到了,还有这张……”
达莉亚细腻婉转的声音像黄莺,诉说在战争年代来之不易的一点快乐。
“等等,这个男孩是谁?”
邱月明发现好几张照片上都出现了一个笑容明媚的小伙子。
达莉亚的脸颊泛起红:“他叫阿夫杰维奇。是我去年在列宁格勒认识的,那会儿我随着部队在拉登加湖南岸的防御线上拍摄一组战地照片,对面丢来一枚榴弹,是他救了我,为此还受了很重的伤,一条胳膊都差点没用了。”
“天呐,我猜他一定很喜欢你。”
达莉亚脸更红了:“但是他让我不要告诉哥哥,他希望等把德国鬼子打跑以后,带着荣誉与勋章向维克多表露这件事情。”
“他很爱你,一定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邱,你有喜欢的人吗?”
邱月明顿了顿,没有说话。
“我差点忘了,维克多曾经很喜欢你吧。他现在依然是吗?如果战争结束,我想他会向你表白的,你不用担心。”
“不……”
邱月明的表情有些奇怪,但没过一会儿,还是整理笑容道:“等战争结束以后,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也许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还活不活着呢……”
她低语喃喃,达莉亚也暗下眼里的光。
是的,德国人就要打过来了,没人能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活着……
清晨,奶白色的雾气被撞开,坦克黑洞洞的炮口发出尖厉的射击,发动机的轰鸣颠得整个履带摇晃,西格蒙德位于装甲指挥车最中间的部分,在他身后的一辆则坐着霍特将军。
他探出身,看着沿途的苏军倒在前方的坦克炮与手榴弹下,履带碾压过他们的尸首,毫不犹豫的开进斯大林格勒。
苏军防线一步步奔溃,喀秋莎的火箭炮仍然□□射/出一发发猛烈的火光,这些炮弹的呼啸和雷鸣般的爆炸声使人鸡皮疙瘩直起。
邱月明匍匐在战壕,宽大的军工装在地上摩挲,沿着之字形路线试图再向前移动一些,她攀过石块和断梁,踉踉跄跄,然而耳边擦过的一枚炮弹,又吓得她迅速趴倒在地。
前线的不远处,达莉娅举起脖子里的费德旁轴胶片相机,对着猛烈的炮火毫不畏惧的记录下一切。
她是一名战地记者,无论战争有多么激烈,她都不会放弃自己的职责。
这也是苏联女性的特别之处,在政府的宣传中,女驾驶员、女狙击手、女炮兵手是习以为常的事情,相较于德国,女性则失去了更多的自主权,被看做生育的机器,成为雅利安计划下的牺牲品。
达莉娅回头看到了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回去,邱月明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在这震耳的炮火中该如何告诉她,瓦西里耶夫上校受伤的事情。
就在刚刚,为了一截炸断的引导轮轴,这个执拗的专家毅然选择了离开防空洞,然而他却没有那么走运,不长眼的子弹毫不犹豫的击中了他的腹部。
他捂住流血的伤口在被送往就医的途中痛苦地请求邱小姐务必帮他这个忙。
因为这一切的根源正是从她告诉瓦西里耶夫保时捷家的电传机有多么脆弱开始的。
这些日子,瓦西里耶夫每天都在研究德军的38T型重坦,如今想要攻破装甲的弱点,唯有找到坦克中最重要的引导轮,而这部分只有邱小姐知道,因为她在克虏伯内临摹过太多的样稿图。
所以,她可以辨认出38T的引导轮轴长什么样。
她换上一身简单的工兵装后,第一次爬上了战场,然而现实却比她想象得更恐怖,在面对崎岖不平的弹坑和瓦砾堆后,黑色的烟雾与燃烧的大火几乎让她寸步难行。
“向右调□□力偏差,旋转方向45度,最短射程820米,很好,就是那座防御垒,干掉它!”
目的被瞄准,一团火光飞出,在她的身旁炸出耳鸣。
她蜷缩起身子,头盔掉落,心脏被震击,手中握住的那一小截轮轴磨破了她的手心。
“干得不错,轰死这些俄国人!”朗科曼中校对队伍做出嘉奖的手势。
西格蒙德透过望远镜,将目光瞭望向战场,在一堆尸首中,明显有人蠕动了一下躯体,然后那个矮小的士兵,捡起地上的钢盔再次系在了头上。
那刻,他的瞳孔瞪大了!
他难以置信,调整焦距再次看去,这次从那个回身的背影上,他终于确定了就是她!
然后,一颗子弹穿过,击中邱小姐身旁的士兵,脑浆一瞬间炸开,飞溅得四处都是。
“漂亮!”朗科曼抬起枪支,他喜欢这个枪法。
“是很漂亮。”西格蒙德说,“像巴伐利亚五月的白玫瑰。”
什么?朗科曼第一次听说有人把炸裂的脑浆形容成白玫瑰。
然而,没等他反应过来。西格蒙德亲自回到装甲中,他自己调整了瞄准镜与角度,将炮口对准了那个纷乱的战场。
3,2,1!
凶猛的破击炮火力冲向前方,扫平了一切崎岖,邱小姐省去了走路的时间,一马平川地滚入了防空洞。
6个小时过后,战争得到了短暂的休停。
西格蒙德和朗科曼钻出装甲,他望着黑烟滚滚的战场,半晌,突然,看向朗科曼天真的问道:“斯大林格勒有白玫瑰吗?”
朗科曼的手严重抖了一下,被烟灰烫到。
“白玫瑰?为……为什么要有白玫瑰?”
“送人。”
什么!
在这样一个紧张的前线,在这样一个被战局压力逼得随时要疯掉的鬼地方,他居然说要一支白玫瑰送人?
这是莱茵费尔家族的什么暴力美学?
不一会儿,指挥车内,无线电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接受员说收到第6集团军24师的支援请求,就在1个小时前。
密电被翻译——来自24师的参谋长希普林中校:西格,你他妈的跑哪里去了!
“回复24师,就说我们已经抵达斯大林格勒!”西格蒙德的面色平静又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