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莫斯科城下的惨败仍然停留在每一个人的记忆中挥之不去,元首那固执又声嘶力竭的拒绝,让寒冷的东线彻底成为了二十万德国士兵的葬身之地。
然而,最后他们还是如同丧家犬那样狼狈地从莫斯科城下溃退,又在罗斯托夫遭遇败绩,最后止步于此——哈尔科夫。
如今,败绩是否还会重现,在这场被拉伸得疲惫的超长战线上,德国人遭遇了他们自1939年以来从未有过的挫败与担忧。
“昨天,据坎德拉少校的东线情报处提供,在我们的南面,正有一股苏军集结在北顿涅茨河向西弯曲处。这个突出部很有可能就是苏军2月向巴尔文科沃到洛佐瓦亚进攻战役的残留物,你们也可以称它是巴尔文科沃突出部。”
诺伯用笔在墙上的地图画出一截线段,沉闷的鼻音中有轻微的咳嗽,而苏联的寒风正无处不在从窗角缝隙钻入,微微勾起他亚麻金的发丝。
“依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们极有可能联通罗斯托夫的队伍在哈尔科夫东面、北顿涅茨河西岸进行登陆攻势。因此,在这一切发生前,我们最保险的做法就是先消灭该突出部和盘踞其中的苏军部队,当然,关于第一攻势计划在昨天我和步兵团的莫里茨上校,装甲团的安洛克参谋长已经商定起草,并通过了施密特将军的认可,如今我们暂且称它为“弗里德里库斯” 行动。而接下来,你们要做的是给我一份全盘的连队部署计划,最好具体到每一个士兵的前沿安排,这事在两天内就得完成。”
(施密特:保卢斯第六集团军总参谋长)
其中一名少校参谋看了眼墙上的地图皱了一下眉:“马上就要到5月了,苏联的雨季又会来临,到时候泥水一冲,整个道路变得泥泞不堪,就算我们可以占据北方的列宁格勒和南方的哈尔科夫一路向南深入,可面对俄国人那该死的交通线,我很难想象会在秋季前结束这一切。”
他的话引起了其他参谋的赞同。
诺伯看着地图上那密密麻麻的线段,它们错综复杂得好像一团棉纱。苏联人的战术毫无逻辑可寻,就像是玉米田里抓不完的地鼠,这里消灭了一群,那里还会再出现一群。而他们所要付出的精力与装备却是无可计量的损失。
“我理解你,马尔科少校。但是这个月初,元首已经签署了41号令,无论这次的战役结果如何,都不会改变最终的目的,这点我希望你们都要明白。”
——继续前进夺取高加索油田,使红军彻底崩溃。
这就是阿道夫.希特勒最终的目的!一个隐藏在巴巴罗萨计划下的真实企图。
当苏联人为德国的贪婪感到愤怒,当英国美国为德国的不自量力感到惊诧时,所有人都忽略了希特勒的真实想法。
2240千万平方公里的苏联?不,他并不在乎,他想要的只是把那群斯拉夫蛮子赶回到乌拉尔山脉,然后毫不留情地掠夺属于胜利者的资源,只要占领这些,庞大的苏维埃就会在一夕间如多米诺骨牌般土崩瓦解,烟消云散,所以即便在一年不到的时间,东线的战场上已然损失了91万兵力,但希特勒仍然拒绝一分一厘的后退,因为那个疯子般的画家很明白,一旦德军宣布后退,那么他们再也无法迈向高加索之地。
在座的参谋员都不再开口了,此刻他们的心里已然明白,苏联,这里要么是德意志历史升起的崭新点,要么是帝国坟场的葬身地。
从跨越布格河的那刻起,他们就没有了后路。
“明白,长官!”
在众人退出会议室后,格鲁特收拾起桌案上的文件,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版锡箔纸的药片递给诺伯:“乔维妮医生给的,她说还是使用这个会管用些。”
Pervitin(柏飞丁)
“没有利巴韦林吗?”他只是一些轻微的感冒,并不需要这个。
“有,但是,她看您最近的状态不太好,所以建议您试试这个。”
格鲁特也是好心,毕竟柏飞丁的妙处无人不知。
诺伯没有去拿,实际上他的内心并不想接受这个奇怪的东西,但格鲁特诚挚的目光看向他,让他犹豫了,况且柏飞丁的珍贵在军中十人难求一粒,最终他还是收下了。
“谢了。少尉。”
“我的荣幸,长官。”
就在格鲁特刚出门,身后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诺伯回身,却见身后那只巨大的柞木柜子不知何时敞开了一丝缝隙,身为军人的本能让他立刻警觉起来,抽出腰间的配/枪一步一步靠近了柜子。
就在他打开柜门的那刻:“别动!”
“呀!”
邱小姐从站起到摔倒只用了2秒钟,柜子里的衣服被她扯得不像样,件件堆在了身上。然后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就从层层衣服间钻出,呼了一口新鲜空气。
很好,她现在总算想起这种莫名其妙的科隆气息在哪里闻过了。
而对于希普林先生来说,这是一种怎样都不会预料到的惊讶,在分隔后的四个月里,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也许他们在将来的某一天里还会再见,又也许他会死在这场无望的苏联战争中,可这些都没有让他感到没有过分的喜悦或恐惧,平静如同舒展进自己的身体里,把对一个人的思念埋于其中,让它穿透骨髓,牵扯心腔,在无数次失眠的夜晚里痛苦又欣慰。
“我……我……”
这时,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她无措的辩解。
她又迅速钻进柜子里合上了门,如同在一次次触碰到盛开时合上自己的心房。
“报告长官,今早日本来的使团向我们反映刚刚有疑似苏联G党的危险分子潜入,所以我们在听到屋内的声音后想询问,长官,您需要帮助吗?”一名负责搜捕的士官听到声音后过来。
“一只老鼠而已。日本人的话向来不可信,他们总是疑神疑鬼的,如果G党能钻入我们内部,那么是否表示斯大林已经抵达柏林,不用搭理他们。”
“是。”
“等等。”他又叫住了这名士官,交代道,“去后勤储物库领一瓶酒和罐头吧,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别再惊动施密特将军,他很忙。”
“是,长官。”
待到搜捕的士兵离开后,诺伯才立即合上门,打开橱柜拉出了邱小姐。
在触碰到指头的那刻,他紧紧拽住了她,将她拥入怀中,像一场随时会遗失的梦。
在这一刻,她是爱神的馈赠,是引诱的玫瑰,也是背叛的根源。
邱小姐伸出的手带着迟疑环抱住了他,将所有的情绪交托给无言的沉默,交托给此刻的依附,因为只有在这一瞬,她才敢像撒谎的孩子面对内心的桎梏般,差一点间爱上他。
“我……我想要一样东西,可以……吗?”
爱情永远止步于荆棘。
怀抱的温暖失去,诺伯松开了手。
他的嘴角噙着一种嘲讽的笑容看向她:“我差点忘了,我也许该问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我的柜子里。”
在此之前,他曾放弃了追问的打算,就算她真的是跟苏联人有关,他也可以当做不知道,只要她也能做到一切像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但看看,这个讨厌的女孩,她总是要打破他给她带来的无数次平和与美好。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可以诚实地告诉你,这和苏联人并没有什么关联,是我的一个朋友,她受伤了。”
他装作诧异的样子上挑了一记眉峰:“所以呢?这和你出现在巴拉克列亚有什么关系?可别告诉我,你是和你的前男友来这里度假。”
尤其是提到张允琛的时候,他的语气像带着刺那样,一句一句扎得人难受。
“我知道,您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可那……”她突然失去了辩解的想法,沉默了。
算了,就这样也很好,并不是每一场误会都需要澄清,她不该给任何人希望,就如同她是个没有希望的人。
“那是因为什么?”
他等待着她的回答,他需要这样一个理由,哪怕是多么的蹩脚,他都不在乎。因为那不甘的内心正需要一场抚慰,来抚慰他对她这些年来疯狂又无路可退的执拗。
“没什么,如果您实在不愿意帮我这个忙,那么……抱歉,打扰了……我不会给您带来麻烦。”说完她就要出门去。
可被诺伯一只手拽回,她再次落进了男人坚实的胸膛。
他的双手紧紧地箍在她的腰间,她单薄的脊背感受着每一粒军装纽扣的隔应,呼吸落在耳鬓,他贪婪地埋进她的颈窝。
他终于还是妥协了:“别走。”
她其实根本不会走,因为除了他,她几乎没有第二种选择。
她在仰头间,看到了那双浅绿色的眸子,透过窗边的明亮,有一种柔缓的情深,像持续了很多年。
她踮起脚尖想要亲吻。
可他错开唇去。
这是她惯用的技俩,其实他们彼此都很明白。
“晚上,8点钟,如果你想要药,就过来找我。”
他从她的腰上松开了手,仿佛他的留恋只在那一秒,这多少让邱小姐的内心升起了一种无以名状的失落。
“可以更早一点吗?”
“你有约?”
诺伯的眼神投过来,那里面充满着一些猜疑,也许是他仍然对张允琛的事情耿耿于怀。
“不是,我的朋友她发烧得很厉害,她需要——”
“那就行。晚上8点钟,保卢斯将军会宴请那帮日本人,得过了那个时间点,我才有时间帮你去找点什么药,至于现在。我有工作要处理。”
他打断了她的话,似乎于他来说,除了面前的姑娘,一切都不是最要紧的。
“好吧。”她无奈答应。
但与此同时,她又想到维克多还在外面等着接应,她觉得也许该想个办法给他报信,避免他在不知情下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
晚上,位于巴拉克列亚的德军指挥部内,举行了一场小型的酒会。
其中作为第六集团军的总司令保卢斯将军只露面了廖廖十几分钟,在接到一个电话后便又和他的幕僚施密特将军赶回了参谋部。
而酒会则暂时交给了布鲁罗.冯.豪恩希尔德少将。他是一个正官运亨通的微胖将军,曾一再受到过统帅部的嘉奖与保卢斯的认可,如今领导着一支德国最古老的兵团,由一群容克骑士的后代所组成的24装甲师,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着骑士的战斗基因,领章上有区别于普通士兵的黄色镶边,这是豪恩希尔德骄傲的地方。
同样,他骄傲的还有他本次的搭档,24师的参谋长,同样来自东普鲁士的古老希普林家族。
“这些日本人的酒量也不怎么样,但一提到拼酒,他们似乎比谁都要激动,好像输了就要活不下去似的。”豪恩希尔德面对日本人的敬酒仍然维持笑意,但却忍不住对他的参谋悄悄吐槽道。
“我听说在日本有一种武士道精神,意思是他们会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完成一件事情,如果没有成功就会随时准备剖开肚子自杀。”诺伯解答说。
“还真是骇人听闻的事情,不过倒是很符合他们这种疯子般的行径。”少将暗指了珍珠港的事件,贵族出生的他也理所应当对有色人种怀有歧视。
“不过,如果您见过另一种亚洲人,就会发现亚洲人里也有其他的别样美好。”诺伯这么无意的说出了某些话,他想起了那位漂亮的邱小姐,他心目中的野玫瑰。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四五月的苏联正是多雨又泥泞的季节,邱小姐从诺伯的参谋室内溜出,踩着湿漉漉的泥水,努力保持着微笑和过路的士兵打起招呼,她装作是一名日本女人从容地走过德国人的身边,然后,接近了防营区的界线。
她掏出一根细烟点燃,吐出烟雾后发现驻守的士兵在看着她。
“要烟吗?”她好心地掏出烟盒。
可对方没有拿,只是看着她,显得很警惕。
“骆驼,美国产的。我也不喜欢苏联人那种卷叶烟,味儿特别大。”她说着,纤纤手指夹起香烟的样子在夜晚又增添了些特别的魅惑。
对面的士兵吞咽了一下口水,踟蹰了片刻后,果然接过了烟。
之后从攀谈中,她了解到守军防御最薄弱的是西南角,于是,她借故离去,偷偷潜入了那里。
就在她掏出怀里的小刀准备学着西格蒙德的方式割破铁丝网时,身后凶猛的狗吠突然传来,吓得她脚下一个打滑,跌倒在了地上,而手中的那枚短刀也顺势飞了出去,落在了来人的脚边。
“邱小姐?”是格鲁特,但此刻他的目光和手中牵着的那条恶犬一般,流露出不善的怀疑。
“格鲁特少尉,原来……是你,吓坏我了。”她拍着胸脯起身,又担忧地瞥了眼发出呜声的恶犬。
“您在这里做什么?”
“我……透气,屋里太闷了。”
“是吗?”格鲁特明显不信,“恕我直言,您不该随意出来,这点,我想长官应该和您说过吧。”
“是的,是的。”她附和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