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6日的拂晓,默兹河一片狼藉,那停歇的死寂般的战场上飘来窒闷又强烈的爆炸气息,如同一头狂暴的猛兽四窜在崩决的河堤两岸,而白色烟雾的尽头,是德国带领着7个坦克师以不可阻挡的方阵,越过了塌陷的、存在了四分之一个世纪之久的兴登堡防线呼啸西进,在那里等待他们的是距离英吉利海峡仅50公里的海岸。
阿塔贝尔将雪茄摁进了瓷制的烟灰缸内,DNB (德国新闻机构)的广播被他切换,收音机里滋啦滋啦的响过一阵电流声后,换成了柔美的歌剧《蝴蝶夫人》。
其实比起阿道夫所推崇的那些瓦格纳古典主义,他私下里更喜欢浪漫的法国音乐剧。
而此刻,他正一边听着歌剧,一边展开面前的地图,他的眼睛扫过去,是方才播音员确定德国军队突破的每一处占领地地名。
到昨天为止,荷兰已经投降了,这绝对是一件让他兴奋的事情,他倒不是和那些鼓吹战争的政客们一样享受占领土地资源的快感,而是身为商人的敏锐,让他嗅到了资本蔓延的机会。
没有谁知道,在海牙那里曾有一家克虏伯早年与荷兰企业联合的造船厂,但后期因受《凡尔赛条约》的管控,导致他们在荷兰的产业股份权一直处于末端与被动,而其造船设计处堪称一绝的能力也因荷兰政府的扣留导致迟迟无法转回本土,这不得不是困扰克虏伯的一件事情,尤其在OKM(海军总司令部)屡次送来他们于大西洋上失利的总结报告时,这种痛苦更是被无垠放大。
可如今,这家工厂连同企业都归他们了,一切烦恼烟消云散!
在克虏伯押上了所有荣誉与财富的十年后,他们终于为第三帝国铸就了一支强有力的钢铁洪流,这支队伍除了给政治家们带去无垠的土地,也给克虏伯带来了不尽的财富。
“你好,我是埃森克虏伯集团军械采购部总负责人阿塔贝尔.哈尔巴黑,请帮我转告驻日大使赫伯特.迪克先生,就说应海军总司令部雷德尔将军的介绍,对上周日本海务部大臣吉川古志郎先生采购的液冷发动机请求,埃森将予以接受。望能在本月下旬于柏林签署合作协议。”
阿塔贝尔拨向威廉大街外交处的电话刚放下,一个急切的人影就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不可以!”
“邱小姐,请遵循你最基本的礼貌,敲门!”阿塔贝尔很不悦地说道,同时瞪了一眼旁边没能阻止邱月明的露西亚。
“不可以!”她喘着粗气再次坚绝地说道。
“没有不可以,如果你对我的决策不满意,欢迎你随时向我们的总领袖阿尔弗雷德先生举报,但在此之前,我得提醒你做好扫地出门的准备,毕竟他可没有我这样好的耐心,对一个妄图破坏我们生意的家伙怀有善意的宽容。”阿塔贝尔刻薄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我的意思是你们不可以把在鲁尔的那批防战车炮组件拿走,那是你们答应这个月发往中国的,而且我查过了合步楼的账面上还足足余有9900万马克的货款未发,就算是排到明年的订单都绰绰有余。”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情,阿塔贝尔放下警惕,面前这位邱小姐还不知道,就在刚刚,克虏伯正和他们的敌人谈妥了一笔上百万马克的订单。
“只是这件事情?他们想拿走就让他们拿走吧,过段时间我安排生产部主任帮你从克拉科夫兵工厂(波兰)里再调一批货物来补充就可以了。”阿塔贝尔漫不经心。
“对了,你喜欢看歌剧吗?今晚法兰克福剧院里有一场《玫瑰骑士》的演出——”
“克拉科夫兵工厂在上月里除了生产了几顶钢盔和几把驳壳枪外,根本没有多余的防战车炮库存,连一颗零件都没有。”
“是吗,我怎么记得在克拉科夫西郊处一个废弃的地窖里似乎还存着一批没开封的子弹头和几挺冲锋枪。”
“那些都是你们的军队当初在波兰缴获的残次品,我猜你还想说那里有十架高射炮和三架老旧战斗机,他们的最大口径几乎都没有超过20mm的。”
“据我所知,日本人的军械与之相比也高明不到哪里去,所以这些武器对于你们的政府而言完全可以了,至少在目前工厂没来得及产出前,出于应急的需求也足够了。”
“哈尔巴黑先生!”邱月明拍响了他面前的桌板。
“我由衷的尊敬您,也请您尊重我的国家,哪怕是站在一个商人的角度,都请您不要说出这样的话,对您的客户,拿出负责任的态度!”
“负责任?”阿塔贝尔将手交叠在桌面,以一种不可逃避的目光汇聚向邱月明严肃问道:“你知道昨天晚上在默兹河的两岸发生了什么吗?在前线的那12个小时是怎么度过的吗?如果你有时间看到今天下午的报纸,就会明白你的老情人度过了多么难捱的一个夜晚。而我这么做的目的,纯粹是出于对德意志第三帝国的责任与决心,在前线如此吃紧的情况下,我们必须要确保自己的士兵能获得足够多的补给,而不是去在乎与某些国家的什么狗屁约定与贸易。”
“你……”
“邱小姐,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的丈夫是一个正在服役的德国士兵,而另一边你的母国正处于岌岌可危,你会选择站在哪一边?”
阿塔贝尔的话像一把刀子割裂了她的思维,她定定地怔在那里,失神的面容上半天回答不出一个字。
“克虏伯不需要一个会摇摆不定的人,不管是在生意场还是战场,我们都喜欢那些更果断的人,所以等你什么时候能回答出这个问题,我们再继续讨论这笔对中国的贸易,但在此之前我建议你最好休息一段时间,毕竟你现在的精神状态我认为并不适合担任我们的联络官一职。”
“就这样吧。”阿塔贝尔合上文件起身,脱去外套,换上一件更适合下班的雾蓝色轻款长衣,他准备提前去观赏那场歌剧表演了。
可就在这时,一张工作证被突然甩到桌面,发出“啪”一声脆响。
“没有那个必要,我也同样不愿意待在一家没有信誉的公司里与你这样的人共事,再见,阿塔贝尔先生!”
阿塔贝尔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他生气的目光投向邱月明,抄起身旁的一根拐杖,那是用来帮助他上次车祸还未痊愈的腿伤,此时他一个用力砸向门板,吼道:“滚出去!”
5月17日,德国的部队已经推进到了法国北部的马尔勒和德尔西,这里距离色当整整过去了55英里。
希普林和魏克特中校在野战医院处躺了半个上午,在等待输液结束的时间里,他们开始无聊的谈论起各自的家庭生活。
魏克特中校被流弹片划伤了眼睛,而希普林被炮鸣震伤了耳膜,虽然两个人眼盲耳聋,却也聊得很是投机。
“事情就是这样的,比起那位英俊的博士医生,她的父母可一点都看不上我这个在兵工团里打杂的穷小子,但是没有办法,那会儿我们的孩子已经快要出生了,而她的母亲则是个虔诚的新教徒,如果不赶紧让我们举行婚礼,她会自责得整宿都睡不着觉的。”
“也就是说,自从你们有了一个孩子,你的妻子再也没有和那个意大利的男人联系过?”
“当然,每天给孩子泡奶粉换尿布的事情就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哪里还会有心情去想曾经的老情人,按照米莎现在的话来说,如果可以,她真想一辈子都不用和男人结婚。”说完这些魏克特笑了,“所以,希普林,如果你想让一个女人永远只待在你的身边,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一个跑不掉的理由。”
“原来是这样。”魏克特还说了其他什么,诺伯的耳朵暂时听不清楚了,但他反复喃喃的只有这句话,就好像如今他也明白了些什么。
下午的时候,希普林收到指挥部的命令回去,路上他问起相熟的一名上尉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队伍莫名停止了前进。
那名上尉也表示不了解具体,只是察觉到了上层一些微妙的矛盾,譬如古德里安将军与克莱斯特总司令在清晨的那场争吵,譬如将军写的那封坚决的辞职信,以及下午即将从集团军总部派遣来的李斯特上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