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证明他还没有放弃你。有什么可担心的。”陈媛不以为然,然后调侃道:“没看出来,那德国佬对你还挺认真的。”
“你不觉得,这就像是……像是……”
“欺骗?你想说欺骗。对吗?可是据我观察你和他在一起也没有表现得很委屈,或不情愿呀,反之他也挺乐意的。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叫欺骗呢。”陈媛说得理所当然,毫不理亏。
可邱月明觉得陈媛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
陈媛见她并不赞同的样子,又耐下心来道:“邱小姐,我希望你能明白,目前你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你个人,而是为了党国,为了人民。试想一下,如果德国真的开战,那么英美法的态度会直接关系到中国,而间接牵连的也会是整个亚太地区,这对于我们和日本的战役将十分关键。所以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都希望你能再尽全力,认真地去完成这件事情。”
邱月明皱着眉,没有说话,许久,她想起来从口袋取出了那本证件递给陈媛道:“帮我转交给她的老师。”
她没有说是谁,是因为她觉得陈媛会知道。
陈媛随意翻看了一眼,然后反应过来:“是她!”
“日本人一直在抓捕她,你们——”她没有再说下去,求助的话即使说出来也是可笑的,作为一名情报人员当随时有赴死的觉悟。
“你看到了,只要日本人一天不离开中国,这样的事情就还会持续下去,所以该怎么做,你要想明白。”陈媛看着她的眼睛再次重申道。
邱月明离开了她的目光,她知道自己无从选择,于是走出军统局的那刻心里更加沉闷了。
而在办公室的一角,张允琛走出,他不满地对座椅上的陈媛道:“她没有能力去完成那些事情,会把一切搞砸的。”
“是吗?”陈媛不信地仰头看着张允琛,带着些许恶狠又伤心的语气道:“可我看她很适合军统呢。相比较你这样的理由也太蹩脚了,不妨直说你心疼了,心疼这个女人。”
看到对方眼里倔强的泪光,张允琛软下了态度:“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担心你的任务会被这样一个无光紧要的人破坏,那不值得。”
“无关紧要的人?”陈媛冷冷地笑着,“但愿你真的这么想。张允琛,你得永远记住,我陈媛才是你独一无二的妻子。”
张允琛的目光对照她的眼神,再次陷入沉默。
邱月明带回的情报没过多久,国军便在南昌遭到了日军的汹涌攻势,重庆连夜下达了紧急命令,黄远清在第二天天不亮就赶赴了南昌,走之前,季三小姐站在路边为他送行,
当时,黄远清还见到了邱月明,他从车窗内探出头喊道:“月明小姐,帮我照拂一下我表妹,多谢了!”
邱月明还未听清,黄远清就连人带车消失在了队伍的尘烟中。
而季三小姐在之后也向她投来了善意的笑容,那时,邱月明仿佛从她身上窥见了重生的希望与快乐。
也许世界就是这样,人只有经历重生才会有所改变,齐霄是如此,季三小姐是如此,张允琛也是如此。
那么她呢?她重生了吗?也许重生了,重生在交易与利益的沉沦间。
这场3月打响的南昌会战在持续了一个多月后被彻底宣告失败,重庆的民心已经不再那样激动了,似乎对国民军队多次的失败感到了麻木甚至无奈。
整个重庆城里呈现一片失落的萎靡,连街头的叫卖都少了往日高昂的情绪。
所有人都认为,中国也许就要完了。
可是对比这一片颓废,却有人显得很焦急,季三小姐已经很久没有收到黄远清的消息了,她每天都能从政府门前路过,可每一次的询问都令人失望,这不由让她的心里更加不安。
于是,她只得将这些不安诉说给邱月明听,邱月明知道后也很是诧异:“我听说苏联的顾问已经从前线回来了,日本人占领了南昌,上头下令撤退,黄少校还没有回来吗?”
季文韵紧咬着唇,摇摇头。
“你别急,我认识一名苏联顾问,可以帮你问问是什么情况。”
“那再好不过了,谢谢你,邱小姐。”
“客气了。”
邱月明是背着诺伯出来找维克多的,她知道他不喜欢这个苏联小伙子。
而维克多全然不在意,他在看见邱月明的那刻,就高兴得跑了过去。
“邱!你来找我了,这真不敢相信。就在刚才,我还想着此刻你在做什么,我该不该去见你,没想到你就——”
“雷日科夫少校,我有事情想找你。”邱月明打断了他的话,她的时间可不多,得赶在诺伯发现前回去。
“什么事情?我们可以找个咖啡馆,坐下来慢慢说。”
“还是不了,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我就问一下,一个小小的问题。”
“什么问题,你问吧,可爱的姑娘。”
“就是,您是否有见到黄少校,我是说曾经任88师少校的黄远清黄先生,您是否见过他,据我所知,他这次也参加了南昌会战。”
“黄,远,清?”维克多用不标准的发音呢喃着,他好像有听过这个名字,可是会在哪里听过呢?
他仔细想着,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大叫一声道:“诶呀,我想起来了。”
“是吗?他,他怎么样了?为什么还没有回来?我听说连军事委员会里都调查不到他的消息。”
“是的。”维克多点着头,“他失踪了。”
“什么?失踪?”
“是的,当时,他带领一个团的士兵对日军进行南侧的突围,但可惜那个夜晚并没有成功,他的士兵死伤大半,连他自己都不见了,甚至没有人找到过他的尸首,所以我们才说他失踪了。不过——”维克多又语气一转道:“日本人的火力那么猛烈,他的尸体也许已经在战场被炸成了碎屑,总之,这都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怎么会这样……”这下连邱月明的心都沉重了。
她很明白黄远清不是贪生怕死的人,那么现在仅剩的一种可能就是——
她不敢往下想。
她苦着脸找到了季三小姐,当季三小姐得知一切的时候,整个人没稳住,一踉跄跌进了身后的椅子里。
“不会的……不会的……表哥,表哥他,不会的……”她落下泪来,倔强地说着不相信。
邱月明想安慰她,可很快,就见她抹干了泪水,站起身道:“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一天没有看到他的尸首,我就不相信他死了!”
“可是就像苏联人说的,也许他已经被——”她不忍把那个炸字说出口。
“不,我不信,谁说的我都不信,我只信我自己看到的。明天,我就去找他!”
“什么!”邱月明不敢置信,“现在南昌可都是被日本人占着,你一个女孩子去,无疑是孤身入狼群,绝对不可以!”
“邱小姐,有劳你这些天的照拂,但我意已决,你不必劝我,我既然决定了这件事情,就必然会有我的办法。”
“可是——”邱月明还想再劝些什么,但见季文韵很是坚定,她于是又把话吞了进去。
回去后,她只当季文韵年少娇气,应该是义气冲动的话做不得数。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她就已经收拾东西离开了重庆。
这让邱月明第一次从她的身上感到了震惊,这个女孩坚强得让她震惊。
所以曾经的她到底在嫉妒季文韵什么,是优渥的家庭,天真无邪的烂漫,还是张允琛为她抛弃自己的偏爱,许多年以后,她终于明白,其实她一点都不讨厌季文韵,只是那场年少时对一个人的倾慕,让自己怎么都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