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太孤单了,埃贝克。”
“是的,我太孤单了,在这么一个见鬼的穷乡僻壤,孤单把我逼得快要发疯。”
埃贝克转头又问道:“我听说你也找了一个中国姑娘?”
“这碎嘴的消息传得真快,连你待在江边都知道了?”
“说说吧,你的安排。”
“我答应她我还会再回来找她的。”
“回来?”埃贝克诧异,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希普林:“你知道我们这次回国意味着什么吗?德国即将准备——”
“我知道,可我必须得回来,我……”他垂下头,像对命运感到无力般的喃喃道:“我爱上她了……”
埃贝克怔住了,他的表情变得很惊悚,过了好半天,他才缓过来,不知是讽刺还是同情,点头道:“希普林,你比我想得大胆多了。”
埃贝克后来还说了什么,诺伯记不得了,他只知道自己在举起酒瓶闷闷灌了一大口后,就浑浑噩噩的醉了过去。
梦里,他做了一个长长的关于月亮的梦。
黄河口的决堤并没有拖延日军太久,武汉保卫战最终还是打响,日军集结了海陆空三军气势汹汹溯江而来,东京内阁誓要在这个月彻底结束疲惫的中国战争,已达到逼迫国民政府投降的意图。
同时,天公也不作美,持续了半个多月的暴雨还是没有半分停止的迹象,江水上涨,不断拍打着马当防线的堤岸,带来沉沉的紧张。
指挥部里负责海军舰的司令鲍长义刚接到从安庆而来的紧急电话,昨日第27集团军作战不利,仅仅一夜就失了城,如今日军若要西进武汉,唯有依靠马当要塞。故而,在鲍长义放下电话没有多久,总司令部的电话就响起,委员长下达最高指示,严令各部誓死守卫马当。
埃贝克的指挥棒在沙盘上划出了一道界线分明的长江流域,鲍长义还是不放心地问道:“我们可以在这里抵御多久?”
“按照当初的设计规划,一个月是基本的,当然,如果你们的军队表现得够好,那么日本人想要从这里经过,基本是不可能。”
诺伯继而补充道:“当初在设计的时候,上将先生就已经考虑过了很多问题,这里横贯两岸,前有鱼雷暗礁,后有炮台碉堡,如果你们的后方部队配合度足够高的话,那么这场战争没有问题。”
“配合度……”鲍长义有些担忧。
国军里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哪是一个配合度可以解决的,这也是国军在战场失败的最大痛点,对此他很明白。
就在这时,威尔克站在门外迟迟没有进来,他的神色很差,但鉴于鲍长义的在场,他没有说话,诺伯明白的随他出去了。
然后威尔克带着他径直往军火库去,压着怒气道:“我保证,待会儿见了,你真难以相信。”
在随意拆开的一箱枪械中,上层一排码好的毛瑟24步/枪泛出乌黑油亮的色泽,而继续往下挖开,中层的保/险栓已经能发出松弛的声响,继续下一层,枪支开始有陈年的薄灰覆盖,诺伯随机从中取出了一杆,就在填上弹匣时,居然还出现了卡壳情况。
他一把将枪械扔在了地上:“这是什么时候的货?”
“上个月才到的。”威尔克说。
“上个月?难道是西格蒙德签订的那笔单子?”
“西格蒙德,他看上去真不像是这样的人。”
“他当然不会是这样的人,我严重怀疑这里面有人做了手脚。”
“这种事情除非在德国就完成,中国人没必要这么做,蒋j石尤其忌讳这种事情。”
“你是对的。其实从里宾特洛甫执掌帝国的外交后,我们和中国的关系就已经结束了,这种事情,他们应该都知道,准确点说,他们所有人都可能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那帮亲日的家伙。”
诺伯不想作罢,他道:“我要给上将先生发一封电报,或者联系合步楼的人,不管中国与德国在未来还会不会有合作,但这件事情,已经严重损害到了帝国的信誉问题,放在军界也绝对是一件耻辱。”
威尔克拦住了诺伯,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让他们赶紧从武汉仓库重新调货吧,战争就在眼前。”
但尽管如此,诺伯还是连夜给总顾问处发了电报,法肯豪森在看到内容后也显得很无能为力。
德国对于中国的放弃,是明智还是后悔?至少目前没有人会知道,但历史会证明一切。
6月中下旬,日军由安庆沿江西进,最终抵达马当。大战在暴雨中触发,鲍长义率领中国海军在长江上对日军的进攻进行了血战抵御,再加之马当防守坚固,周遭1600枚鱼雷与左右三级炮台的火力支持下,让引以为傲的日本海军也一度败下阵来。
“快点!小伙子们!速度!速度!”埃贝克像赶鸭子一般,在雨中集结着仅存的德械师与新编的集团军命令他们冲向前沿,去给鲍长义增援。
而昏天黑地的战场另一边,被炮火震得直颤抖的指挥处,周参谋长已经打了十几个电话也没有接到对方的回应。
“怎么样?”诺伯问他。
周参谋长摇头:“还是没有人接。”
诺伯咒骂了一声,道:“这如果在我们德国,你们该通通送上军事法庭!”
威尔克道:“让我去吧,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周参谋长这时才支支吾吾地说:“其实……其实李师长也许可能,正在办结业典礼。”
“什么?什么结业典礼,他还用上学吗?”
“不是,是他在附近办了一个什么抗日军校,他说他是校长,必须要出席。”
诺伯听后,只觉得一口气接不上来,“你们中国人为什么都这么喜欢做校长?他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他要出席那该死的结业典礼,好吧,他去了,为什么还要把所有守卫军官也带走,他不知道日本人随时都有可能进攻吗!”
周参谋长被问的哑口无言,他也没想到情况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埃贝克和你们的鲍司令官暂时在江上抵御住了日军的进攻,但是我们不能保证,日本人不会让陆军登岸,我是说另一个方向。”诺伯说。
“而这才恰恰是我们最担心的事情。所以,总部让我们来到了这里,周参谋,你该知道,我们是陆军,陆军!”威尔克也强调道。
“为今之计,我致电总司令部吧。”周参谋下定决心提起了话筒。
而另一边威尔克已经出门去了,诺伯猜,他可能也想去参加一下那位李韫珩师长的结业典礼。
然而,即使武汉总司令部在接到电话后已经十万火急的催促了16军的李韫珩,可是16军仍然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最终还是由白崇禧打来电话,给予他们支配就近援兵的特权。
“就近,你们的附近还有谁?”诺伯问。
周参谋想了一下:“彭泽有个167师驻扎,师长是薛蔚英。”
“打电话给他,就现在!”
电话接通了,那头薛师长的语气很是慢慢悠悠,诺伯听出了,是啤酒派对上和属下吹牛会择优去德国留学的家伙。
在听到周参谋发出的紧急求援后,他才开始严肃了态度。
然而,本以为的救援却在接下来漫长的十几个小时内都未曾等到,眼看江面上炮火四起,日军进攻不断,另一边,靠近马当的香山,香口等地日军陆战队却已经陆续登岸。
鲍长义将参谋权暂时交给了埃贝克,留下副司令指挥江上作战,他则率军抵御香山的进攻,而诺伯也随着军队去了香口阵地。
在接下来未眠的两天两夜中,连续遭遇了日军的空中压制,最后,仅剩死伤大半,为数不多的海军陆战2队还顽强□□着。
“打第九战区的电话,让你们的陈将军赶紧派人过来增援!”诺伯又想起了罗宾,他对周参谋喊道,外头炮火震天,周参谋无法听清。
于是他冲入指挥室,拨通了第九战区的电话,接入的果然是罗宾。
“听我说,罗宾,你赶紧向陈司令申请,马当这里需要——”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罗宾告诉了他一个不好的消息,第九战区的军队无暇抽身而出,就算增援,一时半会也无法赶到。
诺伯最终挂断了电话,他安慰着鲍司令官:“你尽力了。”
现在,他和埃贝克都建议鲍长义可以撤退了,鲍司令官没有说话,江风吹拂过他疲乏的面容,让一切变得凌厉又悲凉。
突然,他掀翻了指挥室的桌子,像把连日积攒的埋怨与愤怒都发泄了出来,骂道:“这群王八羔子!”
“撤退吧,现在走,还能保存仅剩的兵力,至于武汉那里我们会为你作证的。”埃贝尔说。
鲍长义捂住了脸,此时此刻他需要一个冷静的空间,诺伯和埃贝克都出去了,他们在等待着这个唯一还坚守在这里的指挥官,发布最后的命令。
当晚,马当的失守传到武汉时,委员长怒不可遏,他甚至气到失去了理智,指望仅剩的残部还能再反攻回去,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德国顾问为国军设计的马当防线没有拦截住日军,却成功拦截了反攻的国军,这让鲍司令官犹如受到了侮辱般愤怒。
江风吹拂着礁石上的三人,威尔克和诺伯,埃贝克诉说着他在那两天经历的事情。
负责防守的16军李韫珩师长在那边歌舞尽兴的召开着结业典礼,听着一口一个校长的恭维,飘飘然不知所以。而打算来救援的薛蔚英,却无视了参谋的劝阻,自作聪明走了小路,结果在山里浪费了大半的时间。
可以说马当的失败,是必然又非必然。
三位顾问望着眼前奔涌的江水,都不再说话了,战争并不可怕,可怕的永远是人心。
如果将来德国开战的话,又会面临什么样的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