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邱如兰问他。
诺伯踟蹰了一下,才道:“希普林。”
他并没有告诉她全名,又或许认为这样的回答恰到好处。
“哦。”邱如兰点点头,也没有过多追问,她咬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颇有些嫌弃的皱了一下眉,嗯,太甜。
“你很喜欢吃这个吗?”诺伯看她对糖葫芦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好奇问道。
“以前在北平的时候就好这口,可是来了上海都不怎么见得着,方才恰巧瞧见了,但说实话,上海人做的东西太甜,没有北平的好吃。”她道。
面前的女孩有一种大大咧咧的无拘无束,和邱月明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如果刚才不是他的心不在焉,那么这样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可能就要转瞬失去。
想到此,他更加愧疚,于是道:“我再给你买一些。”
“不用了,我不喜欢这么甜的。”转而,她又想起什么,道:“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要给我钱的?”
邱如兰毫不遮掩的伸出手,让诺伯一愣。
刚才下车的时候,他想去扶起地上的女孩,可当她抬起头的那一刹间,神似的五官,恍如让他见到了邱月明,于是那些曾经的回忆又奔涌进了脑海,他下意识的就想掏出马克,可那个女孩却一转身盯上了街角的糖葫芦,他于是才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
“喂?先生?”邱如兰在这个失神的洋人面前晃了晃手。
搞什么,不是说洋人挺有钱的,真要谈钱了,不会这么小气吧。
“啊?”诺伯回过神,随即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纸币递给她,邱如兰数了数,又不甘心地瞟向他的钱包,诺伯随即明白过来,又掏出了两张给她,“够了吗?”
邱如兰嘟起嘴,勉勉强强地把钱塞进了口袋里,此刻饶是她再厚脸皮,也不好问他要了。
“行吧,下次开车注意点。路上这么多人,你说你。”邱如兰埋怨道,然后转身就准备打道回府。
然而在她即将要走的时候,诺伯却突然好奇的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邱如兰。”
他有些诧异,然后鬼使神差地问出了一句:“你认识邱月明小姐吗?”
邱如兰惊讶了,她转过身,开始好好打量起这个陌生的洋人,一丝不苟的头发,笔挺干净的衣着,肃然沉静中却带了点温和的面容,和她见过的那些美国,英国人都多了些不太一样的感觉。
她的眼珠子转了一下,某一个大胆的猜测随即窜进脑海,所以,面前的这个外国佬,不会就是——
“你就是她的那个老相好?”
“什么?”诺伯一歪头,他的中国话里好像没学过这个词。
“呃,没什么,没什么。”邱如兰讪讪一笑,但很快,她就嗅到了一丝机会主义的味道。
想她从北平迁来上海后,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各大名流宴会是参加了不少,可对于上海这个鱼龙混杂的圈子,她和她娘只能算是孤儿寡母,想挤进来还差得远,谬论还有一个拖后腿的哥哥,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自己都快满十八了,还没个像样的姻亲,不说她娘,她自己都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捏把汗。
现如今,这送上门的捷径,难道要平白浪费掉?
思绪一转,她立马变了方才的态度,对面前的男人和颜悦色道:“邱月明,我怎么会不认识,她是我姐姐嘛。”
“你们果然是姐妹。”他的推测没有错,相似的五官,一样的姓氏,可同一姐妹,能被他用相同的方式遇见也是出奇的巧合了。
“你和我姐姐是朋友吧?真巧,之前我老听她提起你呢,你叫什么,希普林先生对吧?”
“等等,你说你姐姐经常提起我?”这让诺伯有点不可思议。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邱如兰转了一下脑瓜子,琢磨着自己有哪里说错了?莫非,这不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他俩之间是强取豪夺吗?
“她,她真的有这么做吗……”他带着一点期待问道。
“呃,这个,这个,也不是经常,就是偶尔,偶尔也会提嘛。毕竟像先生你说你长得这么帅,又这么有钱,她——”
“等等,我看上去像很有钱的样子吗?”诺伯再次不解,邱月明会这么说他?
出两百美金包养邱月明的难道不是他吗?这个洋人在这时候装什么蒜。邱如兰心里咕哝道。
“反正,姐姐就是和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这样,你要想具体知道,不妨去我家坐坐,顺道喝杯茶,到时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再好好跟你说说。”
呃……
诺伯并没有想好,但邱如兰就立马勾上了他的臂膀,半推半就道:“没事的,没事的,我家人都很客气的,去坐坐呗,不打紧的。”
到了邱如兰家,入眼便是精巧的小洋楼,这让诺伯十分不能理解,如果邱月明真的住在这里,那么她又何必去百乐门上班?
可面前女孩的容貌骗不了人,他确实在她眉眼间看到了与邱月明过分的相似。
“里面请吧。”邱如兰道。
随后便招呼着家佣上茶,与此同时,赵筱娥也看到了屋内莫名多出的客人,还是个金发碧眼的洋人。
她将邱如兰扯到一旁问道:“这谁啊,你弄回来个洋鬼子?”
“娘,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不知道了吧,这人是德国来的,有的是钱。”
“你确定吗?”
“我就问你,肯为了一个女人,花两百美金一天,这算不算大方?”
“真的?这个人?”
邱如兰肯定一点头。
赵筱娥听后,也很快换上一副灿烂的笑容,“这位是德国来的先生吧?快坐。”
“你好。”诺伯见到了赵筱娥,他猜测着也许是她们的母亲,但奇怪的是,这位夫人的面容又和邱月明截然不同,这让他无法理解。
“诶呀,上什么茶,上咖啡。”赵筱娥见家佣端上茶,责怪道,邱如兰见状道:“我来吧。”
说着,她赶紧撤了茶下去泡咖啡,只是经过邱如芝身旁时,邱如芝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平日里颐指气使的妹妹居然还有亲自动手的时候,于是,他把目光瞥向了客厅内说话的人。
洋人?他的精神瞬间起来了,仿佛感觉要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敢问先生,是怎么认识我女儿的?”
“是因为我的车子差一点碰到她,很抱歉。”
“哦,是这样呐,那你和我女儿认识多久了?”
“认识……”他停顿了下来,突然像陷入某种美好的回忆中迟迟不愿醒来,“从我来中国的第一天起就认识她了,那时,她跌倒在我的面前,我想去扶起她,可当她抬起头时,眼睛是那么的干净美丽,就好像夜色里的星星。”
邱如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他那个妹妹吗?为什么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呢?还是洋人的审美向来独特。
赵筱娥瞪了邱如芝一眼,随后又问道:“那你来中国应该有段时间了吧?”
“是的,但很不凑巧,我一直在武汉,所以,其实我们并没有见过很多面,但是,这不妨碍我去记住她。”想起他心上的那个姑娘,诺伯腼腆地笑了。
“是这样呐,那你现在武汉做什么呢?”
“我在军部,她没有告诉你们吗?”
“你是军人?”赵筱娥立马反应过来,武汉是国军的驻扎,那么面前这个德国人是顾问军官?
诶呀,那还真是条肥羊呢。
“不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
“就是你和我女儿。”赵筱娥解释道。
诺伯垂下目光,“我不知道,可能也许,她并不是很愿意见到我,又也许她有更好的选择,所以我要回武汉了。”
“什么?这就要回武汉了。你们之间是产生了一些小矛盾吗?唉,年轻人嘛,谁没有点别扭,多大事情,过一阵就好了。”
“不,是……”诺伯没有再说下去,又也许是他不知道如何表述,他选择了沉默。
“没有多大的事情,如果这里头真有什么误会,改明儿我说说她,让她给你道个歉,我这个女儿,她就是被我娇生惯养,宠坏了。”
“不,她不是,事实上,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
邱如芝再也控制不住,倒在沙发上捧腹大笑。
诺伯奇怪的看着这个少年,他实在不理解发生什么了,难道他的话有这么可笑吗?
“邱如芝,你给我回房去!”赵筱娥喝道。
邱如芝边笑边从沙发上起身,最后临走还不忘丢给诺伯一个多多反省的眼神。
“让您见笑了,别理他,我们继续。”
虽然在诺伯的眼里,这一家子多少有些奇怪,但因为邱如兰的原因,没有多想。离开时,邱如兰的母亲还一再邀他在上海多留几日,这一家子热情得可以说实在让他难以招架。
晚间,邱如芝敲开了邱如兰的窗户,趴在边上问道:“白天,你是怎么忽悠那个德国佬的?”
“谁说我忽悠他了,你没看见人家对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吗?”
邱如芝没憋住笑,“拉倒吧,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还眼睛美丽如星辰,他说的是你吗?除非他瞎了。”
“邱如芝,你还是不是我哥哥呀,你就不能盼我过得好点。我告诉你,这回你要再敢坏我事,看我不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