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珞珈山国军高级将领官邸
那名年轻的德国少尉已经在门口焦急等候了很久,直到远处一辆车子驶来,他的脸上才露出了释然的神色。
他迫不及待的打开车门:“长官。”
“上将先生到了吗?”诺伯解下围巾,脱下手套,边走边问道。
“都到了,可能就差你了。”少尉说道。
诺伯心里顿了一下,但他并没有说什么。
会议室内,一张大长桌边依序站满了所有来华的德国顾问,这可能也是他们到中国这么久唯一一次整齐的聚集在一起。
显然,诺伯的迟到令在场的顾问们都投来探究的目光,但总顾问法肯豪森不以为然,发话道:“诸位都请坐吧。”
“你被日本人绑架了,还是刚从青岛出发的?据我所知你不应该是最慢的。”一旁的罗宾.舒泽玩笑道。
“路上有些事情耽误了。”
“是吗?”罗宾.舒泽不太相信的样子。
“老规矩,先各自汇报一下工作情况,就从威尔克上校开始吧。”法肯豪森将军说。
“是,长官。”威尔克上校道,“目前日军行进方向已向浙江发展,在我看来杭州情况不容乐观,自南京保卫战失败后,中国军队的一再退守大涨日军斗志,同时留守在杭州的军队人数与装备上都不足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据我所知,这次日军的主力部队是牛岛贞雄带领的第十八师团,也是在南京上游截断补给源的那支,其战力不可小觑。我方给出的建议是炸毁钱塘江大桥,以拖延日军速度,再由中央军派兵支援,以此达到暂时性的对持。”
法肯豪森没有发表置评,“下一个,希普林上校。”
“济南黄河铁桥和津浦铁路的中断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延缓了日军的行进速度,但这不会是长远性手段,目前据我观察,矶谷廉介大有兵分两路的趋势,试想如果日军在月底前东渡黄河成功,那么包抄济南便是轻而易举,济南一旦失守,青岛便岌岌可危,所以在我看来,中国军队目前要做的是赶在日军东渡前,想尽一切办法截断上游补给线,争取将日军拖延在黄河两岸更久。”诺伯道。
法肯豪森还是没有说话,但神色越发沉重,“下一个,舒泽上校。”
罗宾.舒泽汇报道:“我在徐州,我同意前两位的观点,中国军队目前的情况不易持久而战,淞沪一役把我们训练的德械师损失殆尽,如今想要恢复过来没那么快,最好的办法就是拖住日军的行进速度,能拖多久是多久,给中方争取充分的备战时间……”
工作行程汇报一圈结束,大都是坏大于好。此时,主座的法肯豪森上将发言道:“中国军队的情况,你们都有深刻的认识。也许你们仍然会觉得它的力量是如此的孱弱,与德国相比,但要知道我们自1930年来到中国时,距今已经有十年了。不管是出于帝国利益,还是个人意愿,都不得不承认,在这片土地上我们确实创造了某些引以为傲的成果。这其中有一直待在中国的,也有中途加入的军官,不管哪一种,大家都在践行着自己的使命。”
“说实话,我第一次来到中国的时候很不情愿,可我的长官塞克特将军坚持让我来到这里,如今过去了这么久,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习惯在中国的所有日子。当然,我知道你们在座的也来自于德意志的不同部门,不同军队,不管你们的长官和你们说了什么,或者交代了你们什么,我都希望在这片土地上,你们能恪尽自己的职守。或者像我一样爱上它,发自内心的,由衷的,而不是,做一些不符合身份的事情,明白吗?”
上将先生的声音缓慢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落在会议室内很快令顾问们出现了交头接耳的私语。
“这是怎么回事?我最近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闻?”
“据说是我们里头出现了内奸,有人把淞沪战役的情报卖给了日方。”
“天,是谁干的!”
“不知道,蒋j石把这件事情交给了上将先生来处理,也许他觉得他不适合出面。”
这些说法被不断地传进诺伯的耳中,他的心底似乎能猜到点什么。
“上将先生,恕我直言,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只是中方捕风捉影的说法,目前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我们的人出卖了他们。淞沪一战损失比重过大,国民政府如今想找一些顶罪的目标,来巩固自己的政权,也不是没有可能。”布鲁赫中将道。
“布鲁赫,你的猜测是好的,事实上我也希望这件事情没有发生,但很遗憾,中方确实找到了某些证据,出于对德国的尊重,委员长才把这件事情交由我来处理。”法肯豪森道,“相信我,我比你更希望,这里没有一个人违背了普鲁士士兵的高尚素养。”
布鲁赫没有再说话。
法肯豪森最后看了一眼大家道:“我希望这件事情能赶紧结束,不管那个人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最好能赶紧承担应负的责任,否则他毁掉的不仅是整个顾问团多年的成果,还是一名优秀普鲁士军人的形象。散会!”
会议结束后,那名年轻的少尉埋怨道:“我还刚来中国没多久,不会这么快就要回国了吧。天,那我从这里学到了什么?”
诺伯瞟了一眼那名少尉,稚嫩的脸庞显示出他也许是一名刚从军校毕业的学生。
“你叫什么名字?”
“长官你在问我嘛?报告长官,我叫伦尼,伦尼.霍夫曼,毕业于尤登堡的泽塔雷波拉兵营。”能被长官问起,伦尼显得很兴奋。
“哦,狙击手?”尤登堡的泽塔雷波拉兵营是德国狙击手的摇篮,但是这样一个刚毕业的小伙子来中国能做什么?
伦尼道:“我爸爸说,让我来中国见识一下什么是打仗,把这看成是一次最棒的实习,学着积攒经验,锻炼作战能力,这样我们就可以更好的回到德国为元首效忠。”
诺伯停下了步子,他不赞成地看着面前的少年道:“伦尼,战场不是实习,也没有实习,作为一名将领,你要为你所做过的每一个决策负责,不管是中国人的生命,还是德国人的生命,都一样。所以,请不要把中国战场当成是一种游戏。”
“哦,对不起,长官。”
其实在华的顾问团中大致可以分为两拨人,一大部分是像法肯豪森与布鲁赫那样曾参加过德国战争具有丰富经验的老将,他们大都已接近退休,而被中国政府重聘,还有一小部分则是年少的军校毕业生,就像伦尼这种,德国希望他们能抓住免费的机会,积攒实战经验以备不时之需。
而这些人又同时具备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在国内的政治档案中多少有些瑕疵。
正是因为有瑕疵才会被派往中国,这点伦尼不会想这么多,但是诺伯会,因为在整个援华顾问团中说起真正从头到尾都没有问题的,那可能就只有两个人,希普林算一个,还有一个是他!
“伦尼,今天晚上帮我一个忙。”
十二月的珞珈山已经非常寒冷,尤其在夜晚,气温会骤降到比山下低好几度。而正是这样的情况,在偏僻的假山后,伦尼正冷得哈气搓手,他不停地原地踱步,裹紧了衣服,觉得每一处方向都有风钻进他的衣服里。
他现在只后悔自己的嘴快,如果他没有答应希普林上校这样的苦差事,那么现在他应该已经钻进暖暖的被窝里,最好再来一杯热牛奶。谁去管明天到哪里,回德国或是在中国。
“这件事情真的是你干的?”黑暗的假山影子下诺伯问。
“是不是我干的重要吗?作为一名日耳曼军人,我们首先在乎的难道不是德意志的利益?”
诺伯没有反驳,他无法否认他说的是正确的,即便现在他们听命于中国政府,但也无法磨灭内心真实效忠的对象。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就算被发现又能怎么样,顶多让我回国,说实话,我倒情愿这样,我已经在这里待腻了,也受够了自大的国民政府。可是,诺伯,你呢,你怎么办?你在犹豫什么?”
“我无法违背我内心的原则,基于一名普鲁士军人的素养。”
“呵!”对面的人影笑了,“一名普鲁士士兵的基本素养难道首先不是忠诚于自己的国家吗?”
对面人的话让诺伯显得很矛盾,他转过身,一拳砸在了假山的石头上。
“我知道,你看上了一个中国女人。可是难道你真的不想回国了嘛?你要想明白,我们和法肯豪森,布鲁赫他们不同,他们已经老了,可以不在乎什么,可是你呢,一名军人一生中最宝贵的时光,你真的要选择耗费在这里?好吧,就算你愿意,柏林也不会同意的。就像元首说的:每一滴雅利安人的血有多么珍贵,每一名日耳曼军官的存在就有多么重要。”
“我知道我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给我点时间,我再好好想想。”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如果你没有完成任务,那恐怕很难向卡纳里斯将军交差了。”
“其实卡纳里斯并不在乎中国战场实际能取得多大的价值,说白了,是海德里希,我已经对他频繁插手这件事情而感到反感。他领导的党卫队不是应该负责国内吗?可是你看看近些年来党卫队已经频频踏足国防情报局的地盘,他就差没有让自己的人亲自跑到别人家里去。”
“卡纳里斯和希姆莱的矛盾,这些年我也听说了,可这不是我们抗拒任务的借口。你知道吗,淞沪战役的失败,在国内已经引起了讨论,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柏林对这场战争很失望,也许,呃……我的意思是中国不会是我们唯一的伙伴。”
“想想吧,如果没有柏林默许,我会做这件事情吗?我说过一切是站在帝国利益的角度,如果中国真的失败了,那么我们没必要跟着他们一条道走下去。”
对面之人的话有所保留,但诺伯的心里已然很清楚。
从假山后出来的时候,伦尼赶忙上前问道:“找到那个人了吗?我们还需要回德国吗?”
诺伯看了一眼被寒风冻得直哆嗦的伦尼,他安慰道:“珍惜在中国的日子吧,早点回去休息。”
伦尼:?
“号外!号外!南京大屠杀被揭露,恐怖炼狱长达六周!”
“号外!号外!重大新闻!南京大屠杀……”
上海日军情报机关处
急促的铃声响起,松田理惠子接过话筒:“你好,我是上海情报处机关长松田理惠子,啊,大佐阁下!对不起!是!我明白!”
电话挂断,宪兵队长也同时进来汇报道:“少佐,现在上海的大街小巷都在报道南京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