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汤展落水的消息传来。
冬日落水,饶是习武之人,也扛不住。汤展老老实实躺在房中,作不得妖。
汤眉还在祠堂跪着——事情发展到后来,许怀洲和汤赫,仍旧没有放过她,只是跪祠堂的时间,被他们“大发慈悲”地降到了一日。
他们说:“你哥哥是男孩脾性,贪玩好动不懂事,你都多大年纪了,你也不懂事吗?”
汤眉在祠堂里哭了一夜。
孟淮妴潜入祠堂去看她的时候,明显见到这姑娘眼睛肿得吓人。
孟淮妴恍惚了很久,仿佛看到了不知多少岁月以前的自己。
有些记忆不用回忆,有人会在面前,一遍一遍上演。
前世,重复上演的那个人,是自己和网络上千疮百孔的文字。
今生,没想到还能看到。
拓火君默默看着她,摸上怀中。但他莫名觉得,此时并不适合拿出来。
是悲伤,无尽的悲伤,盖过一切。
竟然,让他觉得那些死气与寂灭,都显得单纯。
也许是被这种气息所感染,已经冻得麻木的汤眉动了动,僵硬地朝他们看过去。
“汤眉,如果你终究会死,你会在死前,做些什么?”
孟淮妴没有动,站在阴影中,缓缓问道。
汤眉眼睫颤了颤,看不清来人身份,但很奇怪,她觉得心安,就像是,终于遇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懂得自己的同类。
房中静默了许久。
汤眉也在心中问着自己,会在死前做些什么。
最终,她回道:“我想,杀了他们。”
她的声音很轻,若非是武功高,真是听不到。
但紧接着,她又微微提高了声音,笑容有些苦涩:“罢了,便宜他们了。”
“我想,花光他们所有的钱。”
是这样吗?
孟淮妴走出阴影,目光移到她的身上。
汤眉一个千金大小姐,穿着的衣料不差,但也确实不匹配身份和其父母的实力,也就头上的珠钗,许是为了不落身份,还算金贵。
莫非是觉得汤眉鲜少出门,不必在衣料上多花费?
她猜对了。
汤眉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她眼中悲哀与绝望更浓,想到了昨夜父母不挥退下人也就罢了,居然还不顾有郡主这些外人在场,就那么训斥她,要处罚她。
而自己,现在在受着处罚,却被外人瞧见。
她有些经受不住,觉得难堪,十分难堪。
现在被看破了表面的光鲜,就更加难堪了。
却见孟淮妴缓缓蹲下身,手指轻轻触碰上她的眼皮。
对上面前人那双眼里的怜惜,她眼睛一眨,本以为已经干涸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倾诉道:“其实五年前,也没比这时候好多少,但五年前,我的母亲,至少不会在穿着上区别了我与哥哥,更早的时候,还会因为教导我们而与父亲争辩。”
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倾诉,但说了这一句后,却再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双唇不受控制地颤动着,她后来不管不顾,身子一软,坐在冰冷的地上,痛哭流涕。
哭得很丑,但她再也没功夫去管,自己是不是保持完美得体了。
最终,她还说了三个字:
“我想死。”
两刻钟后,孟淮妴离开祠堂。
没有给汤眉带食物,也没有问她饿不饿,因为她知道,她不饿。
或许,汤眉在想着:饿死也好。
拓火君一直默默跟在她身边,见她一言不发,面目表情,终是没忍住,上前一步拦下她的步子,握住她的双肩,面具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没有泪,一滴也没有。
但为什么,这么荒芜呢?
悲且凉。
突然,这双眼睛装上了狡黠的笑意,她薄唇轻启:“怎么?你在担心什么?”
像是在嘲笑他的小题大做。
拓火君垂眸,双手也有些无力地垂下。
似乎,他做不了什么。
但在双手离开她胳膊的一瞬间,他突然把她拥入怀中。
在那一瞬间,天空也下起了雪。
就像是,在她喜欢的享受的荒芜之地,也落了雪。
孟淮妴的眼睛,有片刻的朦胧。
心脏跳动的一下下,好像是在刻画眼前雪花的模样。
有一片雪花,刻在了她的眼睛里。
清晰,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