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躲不过……
瓶中的药液全然倾倒,药瓶子随之掷出窗外,动作一气呵成,十分潇洒。
此刻谢晴岚可是不好受,肤下热辣至极,如火烧一般。滚烫的气流在体内翻涌,滞留不出,只觉骨肉分离似要爆开,伴着阵阵涌动之感,哪怕风拂汗毛也会彻骨钻心地疼痛。
“忍不住便喊出来。”段飞霜言语间毫无情绪。
谢晴岚眉间紧锁,咬住的唇渗出一丝腥甜,撑在木桶边缘的双手青筋暴起,指尖失了血色,微微颤了起来,额上淌下的汗和着泪“滴答,滴答”与药液混入一体。
段飞霜纤长的手指沿着木桶边缘划动,徐徐踱步,幽深的眼眸紧盯着她,似笑非笑,“你倒是越来越能忍了。”
猛然间两肩麻胀,身子动弹不得,衣领挎至腰间,一股内力自两肩内侧涌入谢晴岚的体内,随着指节调动穴位,周身气流自肺部畅通游走,延至末端经络,只觉清气似要冲破每一个毛孔,在焚心蚀骨的疼痛下终于忍不住哀嚎一声,眼前一片朦胧虚晃。
“过了今日不用再受罚了。”
谢晴岚惨白的脸上汗水淋漓,虚阖着眼,忽地全然忘了周身之痛。每隔段时日的“刑罚”虽痛苦却能让她心安,就如设好的轨迹,一旦发生改变便产生了不可知的变数。
她的心中动荡不安,抬眸直视段飞霜,“为什么?”
“你已摆脱七绝丹的束缚,你自由了。”
段飞霜脱离了浴桶边缘。
少时段飞霜逼她服下七绝丹,每七日发作,如无数冰针不断刺痛每寸骨肉,生不如死,而这毒只有段飞霜独门内功才可缓解,没想到这每隔一段时日的“刑罚”竟是解药。
谢晴岚忽觉体内的火渐渐熄灭,眼底生了丝慌乱,抓住段飞霜的手臂,“师傅想赶我走?”
段飞霜推去她的手,“你迟早会走……”
“不,我不想走。”谢晴岚摇摇头,眼底留有一丝期望。
段飞霜刚转的身子微微一怔,稍稍侧目,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外。
“师傅……”
谢晴岚见师傅离去的身影眼底渐红,想起今日在酒肆所听之言,更不能一走了之。
段飞霜屋内灯火尚明,恰在谢晴岚来时熄灭,屋内传出的言语稍携几分柔和,“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弯弯的眉月早已不见了身影,零散的星辉点缀在寂寥的夜空,孤单而独立。谢晴岚心中落寞,师傅真的会赶她走吗?若离开这座无名山,天地之大能去哪里?若离了师傅,孤零一人心可依谁?
她想起段飞霜屋里悬挂着的文墨:
寒风萧瑟雪苍茫,
相思杳渺愁断肠,
莫问前路何处去,
有情相依是故乡。
自言自语道:“若无情怎会将这首有情的无名诗挂在房中。”
她回望一眼,颓丧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屋檐下几串木哑铃被风吹起,发出轻钝的碰撞声。
斜刺里蹿出一团朦胧,在她脚边蹭了蹭,“嘤嘤”几声。
“雪儿……你也被赶出来了吗?”谢晴岚抱起雪儿在脸颊蹭了蹭,此时只有它不离不弃。
“嘤嘤……嘤……”
“同是天涯沦落人,今夜你就陪我睡吧。”
门开又阖上,山野随着灯灭再入寂静。
夜里,窗外火光颤动,谢晴岚睡得不踏实,手间摸索雪儿不知所踪,起身支起窗子向外张望,师傅似是刚烧了纸钱,烟雾与灰烬缭绕而上。
段飞霜抓起一坛酒,浇洒在火堆旁的土壤上,又抱起另一坛酒,洒脱地仰头倒下,酒自她口中倾泻而下,似要将思念与千愁浇尽。
师傅从未在夜里为师公烧纸钱,今日为何?
谢晴岚正欲出门询问,却见一本记录数载有关忘情散的试毒书册正被火吞噬着,随之而去的还有七绝丹的炼制法。
这些年师傅为研制解药耗尽心力,如今却一把火烧了……她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