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东京。
诸伏景光被警视厅公安部看中,不是临时才有的事。
实际上,警视厅很多部门其实都在默默关注着每年涌进警校的苗子,佼佼者早早就会收到招揽,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集合了社会关系简单、背景干净、意志坚韧、作风低调、综合素质名列前茅等要素的诸伏景光,很快进入了公安部的视线。
由于工作的秘密性,他们一贯按兵不动,进行了仔细的全方位考察,在这个好苗子交番实习期过半时,才将人调入部内。
在明面上,就是诸伏景光忽然被调走,杳无音讯,之后的动向也不为人知,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由于他一贯与人保持距离,亲近的朋友不多,这个过程十分成功。
和各种利益集团、政/治团体打交道的公安部,部分成员承担着搜查与联络职能,偶尔需要进行潜入工作,警校时期的普适性训练远远不够,他们有PLUS版,内部课,名师课堂,对题特训。
诸伏景光适应得很快,和这个时代涌现的无数新星一样,他凭借着优越的任务表现快速俘获了上司的心,进入王牌卡组。
与意外涉入的FBI、千里迢迢的CIA不同,这个部门密切关注着国内的异样动向,企业、极/道组织等都在视野中。
一个从本国向外辐射,影响巨大的‘国际组织’,早就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总之,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下,诸伏景光也接到了通知,不同往常,这个任务保密等级很高,没有期限,有可能假死脱身、刹羽而归,也可能越查越深,变成长期任务。
隐姓埋名、以另一个身份存在意味着什么,他非常清楚,但职责所在,必须将脑中的私情抛却在后,这是警校开学第一天他宣誓过的承诺,也是内心的信条。
即使面对从小的执念,他也能牺牲自己的情绪,遵从心底的正义,现在也是一样。这条路以追寻真相的私心开始,以追寻真相的决心延续。
不过,再理智自抑的人也不能完全摆脱情感影响,离开办公室时,原本平静的心逐渐被复杂的心绪占据,连穿过身体的风都变得冰冷。
他忍不住去想曾经的争论。
‘进入公安部,也不代表一定要潜入搜查吧?如果大家都去卧底的话,那本部不就没有人工作了吗?’
‘景光,你要卧底的话提前跟我说一声哦,虽然是秘密任务,但我能帮上忙的,那个组织有我的人。’
这当然只是玩笑。
既然是秘密任务,就不能告知第三人,等他融入新的身份,唯有在联络人面前才能作为‘诸伏景光’存在。
正式的告别显然是违背保密要求的。
暗示倒是处于难以管控的灰色地带,但没有必要。亲人、朋友,所有与他亲近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警察,从调入公安部、慢慢断开联系起,彼此就已心知肚明,即使久别重逢,也会观察局势,斟酌是否靠近。
原本计划邀请亲友去长野的果园摘特色晚熟葡萄,但一拖再拖,新年之后,季节经过,枝条重新进入萌芽状态,无法再采摘了。
常常主动打出、不愿挂断的每晚电话,变成不再接听,满页的通讯逐渐寥寥,另一边的人也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没有疑问,沉默接受。
电车从一站驶向下一站,他遥遥看了眼亲人朋友的所在——倒不是煽情,毕竟新任务执行起来如何、到什么地步,现在不清楚,他也不至于预设自己有去无回——要是每个搜查官都这样悲剧,这个国家的治安大概完了,公安部也大可以改名一次性警察粉碎机。
只是今天天气正好,适宜出行,虽然不能当面闲聊,看一眼也不错。
然而刚出车站没多久,计划就被打乱了。
“宫本,你可以不动我的车么?”
“不——行,拖走!”
“求你。”
“求我也不可以,本人秉公执法,绝不徇私。”
“我已经开着这辆车很久了,从来没被交警拦过。”
“那只能说明他们视力不好。”
对话的是一名陌生的年轻女警,和一名非常眼熟的青年,他们身边还有一辆……呃,不知能否被称之为车的部件组合体,被撞出凹陷、刮痕无数的车身,破碎又用黄色胶带粘住的后车窗,似乎随时会报废。
公正的宫本警官把这辆部件组合体带走了,留下原地看着车不肯离去,头顶仿佛有一片乌云暴雨倾盆的青年。
诸伏景光看着他,不知道是否要上前。
后者负手而立,忽然一叹,往街巷走去,似乎是接受现实、准备离开。诸伏景光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和他猜测的一样,绕来绕去,走进无人的狭窄小巷,站在转角,靠墙而立的青年朝他看来,没有半点惊讶。
会说什么呢?该说什么呢?
他忐忑不安,不可避免地在心底抱有渺茫的期待,又隐隐抗拒这场对话,不愿听到想象中的答案。
佐藤面无表情,缓缓开口。
“诸伏景光,我真是看错你了。”
“……啊?”
“我真的没想到你是这样恶毒又无情的男人,只恨我从前瞎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