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到,高桥理行在天台决战中自愿挨枪子,像被折断了翅膀的濒死蝴蝶一样优美地躺卧,开始说遗言。
“伊达,你还太年轻,不会明白,这世间光与暗原本就是并生的,罪恶永不会除尽。需要有人站在光明中接受赞誉,也需要有人在黑暗里掌舵,只有这样,才不会让水面下隐藏着的庞大的山,将这座城市撞得头破血流。”
警察握紧了拳头,“你、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真名?”
高桥理行艰难地笑了笑,开始优美地吐血,“我的朋友……十四年前,我们初见那天,你说,‘我的名字是伊达航,目前暂任班长,请多多指教’,那真是、咳咳咳,真是我最怀念的一天啊……”
说罢,他倔强地鲤鱼打挺了一下,换了个更方便展示优越下颌线的姿势,然后缓缓断气。
伊达航意识到什么,上前抱起他,颤抖的手缓缓——
掏出眼唇卸妆水、卸妆膏还有洗脸巾、一盆清水,给高桥理行卸妆。
由于易容材料防水扒脸,根本卸不干净,中途他又骑着摩托去专柜买了支牌子货,一个小时后,终于卸完了。
只见那绝美的假面下,赫然是一张朴素的路人帅哥脸,正是他出生入死的好搭档,佐藤束明。
“不——!!”
抱着好友硬邦邦的遗体,终于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他多久的伊达航痛哭流涕。
然而悔之晚矣,不论他如何忏悔曾经对佐藤的误解和无情,那个男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降谷零听完心情复杂。
要说严谨吧,卧底警察随身带一盆水和卸妆工具,要说不严谨吧,他还考虑了卸妆时间太久,尸体已经硬/了这种细节。
我幽幽道:“然而,我完美的新马甲才用九天就被你掀开了,说好的披上马甲后不论谁都认不出,所有亲友自动变身小聋瞎呢。”
降谷零想了想,双手捂住眼睛,试探地问,“那就……当作我没看见?”
“不过耳朵的话没办法了。”
“真为难,我可只有两只手。”
我双手抱胸,“降谷,你有点可爱。”
“什、什么?!”
总之,虽然马甲被降谷零扒掉了,但他承诺不会往外说,勉强用下去也不是不行。
此时我正蹲在交番的盥洗室,而降谷坐在小凳子上,艰难地帮我卸妆。
由于我刚学到《黑羽快斗易容速成班》第一章之化妆篇,脸上并没有可撕拉人皮面具,只有厚厚的化妆品、贴得死死的仿真皮。
为了防止掉妆,我加了大量的定妆步骤,现在这厚厚的一层假面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堪比水泥。
雪上加霜的是,降谷的手劲也小。
我紧闭双眼,隐约感觉有湿漉漉的掌心包裹着脸颊,指腹轻柔地在脸上打圈,一点点揉开凝结的固体。
他似乎一直前倾着身体,会有点累,我往前挪了挪,小腿可能碰到了他的,但我看不见。
眼前一片黑暗,感官却更加清晰。两颊上温热潮湿的掌心、柔韧的指尖,馥郁香气弥漫,湿润的空气变得沉甸甸。
清浅平稳的呼吸,轻轻吹拂额前,连同对方身上淡淡的热意都纠缠着传递而来。
好温柔……明明被触碰的只是脸颊,令人留恋的热度却不断地蔓延着,连心脏都浸泡在热水中。
飘飘然的放松着,时间近乎静止,耳边的细微声响模糊,像有一根羽毛抚过灵魂。
“疼吗?”
轻轻的询问声忽然在上方响起,似乎能感受到说话间喉腔声带的震颤。
“不会。”
“零。”
“嗯?”
“今天怎么来了这边?”
“来拜访老朋友……稍等,好像软化了不少。”
颊边触感离去,身侧的盆中清水被拨弄得哗啦啦作响,可以想象一圈小涟漪泛开。
随后,腿边的触感也消失,凳子发出‘呲’的摩擦音,我下意识往前一抓,碰到了他的手腕。
被握住的手顿了顿,迟迟没有动作,只听见上方轻松地解释,“只是拿个毛巾,放心,不会中途把你丢在这的。”
重物压回凳上,又发出闷闷的摩擦声,熟悉的温度和呼吸再次贴近,水声拨弄,湿润的毛织物贴在脸上细细擦着。
尽管力气很小,但脸上还是有轻微刺感,大概被擦得泛红了。
盖在脸上厚厚的软壳被去除,整张脸像重获呼吸一样清爽,我尝试睁开眼,一时不能聚焦,眼睛被软毛压着,模模糊糊看见一道坐着的身影,朦胧如梦中。
视野逐渐明亮,对方的面容在数秒后清晰,离得很近,认真的神态、专注的灰蓝眼瞳,弯垂的眼睫很长。
大概是我怔怔的时间太久,他有所察觉,“怎么了?”
“老朋友包括我吗?”
我今天恰好不值班,也不知道有没有我的份……
“包括你。”降谷零答。
我顿时精神了,“那等会我带你逛逛米花吧!离班长下班还早着呢。”
“好。”
我的脸有点痛,打开柜子寻找梅谷送的面霜,降谷也起身去清洗毛巾,背对着我。
场面安静许多,剩下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毛巾在水里滚动作响,来来回回,似乎很难弄干净。
不停歇的流水声,无意识的动作重复,神思不属的信号。
片刻,静默再次被打破。
“束明。”
“嗯?”
“今天是、专程…”
“……是专程来看你的。”
“……”
好不容易纠结着说出口,却没能听到回复,忐忑回头的降谷零,正对上一双激动的荷包蛋,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等等——我身上有点脏,不要直接——”抱上来。
“零!今晚留下吧!”
“别说得这么让人误会!”像要推拒的手抬起,没有下一步动作,“……可以,我明天恰好值夜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