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新年,白日温度已经降到个位数,街上萧条许多,冷风穿行在街巷。
降谷零将手插在外套口袋中取暖,鼻梁上稍长的金发被吹得凌乱。
混血特征明显的外貌引来零星注视,他没有在意这些匆匆而过的目光,朝一个方向走去,偶尔听到车轮呼呼穿过的声音,才投去片刻注意。
虽然班长今日执二勤,但降谷零没设想过是他,毕竟这个男人远远就会大声热情地打招呼,“这里啊,零!”
明知更不可能是某个休假的人,他依然驻步路边,看着另一条街边,自行车穿行而过。
控制着车把的黑发男子身材高大,不知为何,那张脸隐约有些熟悉。在他身后,还坐着一个努力蹬车,戴着波点蝴蝶结的中学女生。
“米花的居民流行骑双人脚踏车啊……”
说实话,降谷零手有点痒。
巡警本能让他想把那两个家伙拦下来教育,但只是一眨眼,留在视线里的就只有散去的烟尘了。
转过一条街巷,景色荒僻起来。
刻着划痕的电线杆、稍显破败的院墙,还有紧闭的铁门,在这个非都心区的城市不算显眼。
然而,就是这样普普通通的一个地方,让降谷零猛地停住了前进的脚步,然后,试探性地后退。
仿佛有一个无形的铃铛在耳边响起。
嗯?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犀利,前进几步。
直觉里那奇妙的悸动消失不见。
后退几步。
铃铛响了。
有问题。
降谷零放轻脚步,像一只灵巧的猫,贴着院墙绕了一圈。
不存在‘宅邸’字样的门牌标识、大门的宽度高度、地面拖拽的旧划痕、落灰的保安室,不难看出,这是一座废弃的小型仓库。
抓住大门横栏,他轻松地翻越而过,近乎无声落地,随后迅速地藏身到楼墙转角,接近窗口。
在生锈的铁栏后,未能完全合拢的窗扇露出一条长方形空隙,可以看见室内。
耳朵靠近,隐约的说话声通过墙体清晰传导过来。
昏暗的仓库内,只有一盏顶灯颤颤巍巍地挂着,无数细尘漂浮在光线中。
在仓库中央,由几个蓝色周转箱堆叠起高高的台子,站着一个侧身的高挑少年,双手插兜。
身上似乎是来自附近高中的制服,领口散开,白衬衫袖管胡乱卷起,露出的手腕缠着绷带,一截未收好的尾巴落在藏青色西裤边。
他的面容一半没于黑暗,一半被刺目的白光掩盖,只能隐约看见英挺的轮廓,尤为引人注意的,是他及腰的长长银发,散落在身后,飘逸柔顺。
“都来齐了么?”
声音出人意料的沙哑低沉。
这个开场白……
降谷零皱起眉。
台下站着一圈努力挺直身板,校服同样穿得松松垮垮的少年,他们中有男有女,男性有些染着金发,戴着花哨的银质配饰,女性几乎都有着长长的裙摆,似乎是一群聚集的不良少年。
那么,站在那个台上的,应该就是他们的“大哥(aniki)”了。
尽管不良对警察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在警察没来时尽情鄙视,在警察到来时四散而逃,但实际上,对不良的管理并不顺利。
走街串巷的警察们无法将威慑力辐射到校园内,也没法将每个角落的罪恶除尽。
不良——打架、斗/殴、勒/索,还有层出不穷的盗窃,往往进一步演化为暴走族,甚至和暴/力团牵扯不清。
由于身份限制,警察能够采取的手段有限,就像现在,在这些人只是普通地聚集时,即使场面令人不安,降谷零也无法直接采取措施。
他眼睛依然紧盯着内里,手上盲打起文字来,通讯界面赫然可见,备注为班长。
这群不良点名时,他也一个个认着面孔,然而,并没有找到让他雷达狂响的元凶,而那种‘佐藤.here’的感觉始终没有退去。
难道说,藏在那里……?
他的目光移向了深处层层叠叠的蓝色转运箱,仿佛能透过高高摞起的箱墙,看见其后潜藏的身影。
仓库内。
听过一个小弟的报数后,银发不良微微点头,“很好。”
“你们都是米花有影响力的不良,才有资格来到这里,而我要宣布的第一件事,那就是——米花是由我统治着的。”
这名不良冷冷地扫过台下,被他视线睨过的少年们,下意识地躲避他的注视,还有的摸着仍在疼痛的手臂,不少鼻青脸肿的干脆就抹着泪土下座了。
“所有的不良都应当听从我的命令,所有的米花居民都在我的管辖范围里,受到我的庇护。”
“我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我制定的规则要通行到每一个角落,你们中的每一个都要遵守,不敬者会遭到最严厉的报复,因为他违背了王的统治。”
这样狂妄到堪称好笑的言论,不仅没有引来任何逆反的回怼,台下鸦雀无声,甚至有不少人露出了近似憧憬、崇拜的表情。
夸张的表达正合心意,甚至激发出几分热血来。
这个年龄正是信奉“强者为尊”的时候,这个不久前冒出的外国佬虽然相貌丑陋,但打架时极其强悍,一拳就能将人打得眼前一黑。
如果对手只是稍逊一筹,少有人会服气,可对手的实力高出天际,看不见战胜他的一点希望时,对方已经不能称之为对手,而是要仰望的人。
甚至这个人还有着令人羡慕的强运——他约的架从来没被路过的巡警打断过!
无敌的实力、狂气的风格、高大的身材,让少年们几乎能无视那难以直视的面容,追随在他身后。
短短九天,他就收服了近乎整个米花有名气的不良团体,人称“平城时代的泷谷源治”。
今天能被召集到这里的都是领头者,挨的揍是小兵们的几倍还多,老实得不得了。
“如果说成为不良意味着变成规则之外的流浪者,我将是给予你们‘安心’的人,不必迷茫,不必堕落,因为未来由我掌控,我行使权力支配你们。”
“现在我要订下的第一条规则,就是绝不可无限制地欺凌他人,无论以往你们靠勒索、抢夺等强制手段获得多少,从此必须低于我制定的额度。”
“这……”
这条规定出来,台下终于有了些许嘈杂声,少年们面面相觑,脸上有些不甘。
“但是,总不能让我们只拿点小钱吧,我——”
这句话还没说完,一道银色残影转瞬即至,让人几乎看不见动作,说话的少年已经被人摁进了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