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我直勾勾的目光,他反而变得很不自在,抬手似乎想遮挡什么,抬到耳边又硬生生停住,若无其事地插入兜中。
甚至勉强夸了一句,“……你拆东西还挺快的。”
“……干嘛?已经夸过了。”
“哦。”
没等到别的夸奖,我遗憾地去更衣室了。
负责这一片的是萩原研二,看见我狼狈的样子有些惊讶,但也没追问,拿过吹风机,打开热风用手探了探温度。
手指穿梭在发间,带来淡淡痒意,舒服到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说起来,鲛崎教官怎么舍得罚你了?”
不止一次看到这位上了年纪,似乎更幼稚了的教官在鬼冢面前炫耀,把后者气得脸都更黑了。
“因为我确实违反了规定,教官他真的太敏锐了,一眼就看出了我昨晚跑到别人宿舍的事。”
发间的手一顿,上方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是吗?难怪早上好像看到你匆匆从我们这一片区域跑过。”
他还想说什么,被我预先打断。
“ogi,我上次看到,机动队爆/物处理组的人在招揽你和松田,你要去吗?”
“怎么不去问小阵平?”
“我知道他已经当场答应了,你呢?”
“我?其实当时我也在考虑,才没有直接回复那个人。”
他唔了一声,想起了什么,“好像一直没有和你说过。我参加公务员考试,只是因为小阵平突然说要去考警察,而这份工作确实稳定,所以我也去了……”
起码警视厅不会像老爸的店那样,只是因为一些很小的变化就倒霉地倒闭吧?
“像是追求正义、保护公民这些事……没有那么伟大的目标。可是,还是会感到不甘心。”
他从小就对机器的拆卸组装感兴趣,因为志同道合结识了挚友,曾经的梦想也是开一家摩托车店,然后成为最受欢迎的改装师。
目标的确达成后,他却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样松一口气,反而有些怅然。
“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但究竟未来如何,之前没有想太多。被爆/物处理组招揽后,我忽然发现,只要去这个地方,我的爱好,稳定的薪水,两件事可以同时达成,完美得简直不可思议……”
有过霉运突临的经历,萩原研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天降馅饼固然美味,但他还是忍住了一口吞下的欲/望,莫名地有所顾虑。
按理说,在这之后不久,就恰好碰见了卡车失控事件,别车企图迫停,结果一路开到断桥,差点把自己摔死……即使没有这一段,别卡车也是相当危险的事。
常人遇到这种事,只会对危险更加恐惧,但在生死一线间,紧张、刺激,同时涌入大脑,他冷静地自问自答的内容反而是——后悔没有当场答应了吗?
而越是这样地靠近死亡,他就越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死里逃生后,喜悦与兴奋同时达到顶峰。
心中终于确定,比起顾前顾后,庸庸碌碌地过好“稳定”的一生,他更想将油门踩到底,冲向自己追求的方向。
“我已经考虑了很久,即使这份完美背后隐藏着苦果,可能会让我倒大霉,我也必须尝试。”萩原研二露出笑容,“嗯,总不能在开始以前,就哭丧着说,‘抱歉,因为我太害怕了,所以做不到’。”
“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我半月眼吐槽,“之前一起打游戏的时候就发现,你的风格和松田还真是一样。”
大胆又自信,喜欢冒险操作,踩着血线跳舞,哪怕只剩一格血也不会逃跑,回头反打时冷静的不得了,直到拿下对手项上人头才松一口气。
而且ogi这家伙——新手时期就用上了老玩家松田的传说号,老是匹配到高手以至于被暴打。
即使如此也乐此不疲地冲上去操作,以至于我不得不玩起了龟仙人,不管他愿不愿意,反正只要掉了一半血,我就立刻把他背走。
即使他喊着“不要啊哥哥,放我下来,我还能战斗”,也不会有丝毫手软。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呢?”
“就是随便问问。”
但现实和游戏不同。
即使之前因为那场惊心动魄的追车忧虑,一直担心他和松田以后会干着很危险的工作,也没有办法说出劝阻的话。
没有人的人生应该围着别人转,哪怕这个‘别人’是作为主角的我也是一样。
我不想去干涉他的道路,以“担心你”为理由,借着他对友谊的珍视,强迫他放弃自己的梦想。
在刚才的对话后,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头发吹得差不多了,我正要起身,又被他按住,“衣服还没干。”
“没关系,反正等会洗澡也要换的。”
“班长告诉我了哦。”
“啊?”
“今天中午的时候,班长就和我说过了。你那天也在,对吗?”萩原研二说,“一直感觉这段时间你好像有心事,原来是在后怕啊。”
伊达航把来龙去脉告诉他,“所以有空去安慰一下佐藤吧?我想我的话可能没有当事人有效。”
毫无疑问,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他当然还会这么做。但愧疚也止不住地往外冒。
“让你担心了吗?”
原先站在身后的人,忽然弯腰,从背后抱住了我,将下巴搭在我发顶。
“这么说是有点奇怪……我只是喜欢研究机械结构而已,并不是真的喜欢找死啊,我还是很珍惜生命的。”
只不过恰巧能满足他的爱好与需求的职位,稍微有些危险——他是对炸/弹感兴趣,又不是对被炸死感兴趣……话说谁会对这种事有兴趣啊。
“以后也一定会很珍惜的——这是我的承诺。”
我大为感动,“那我就放心……”
“呃,其实也不用那么快放心啦……”
就这么相信他吗?虽然有点高兴,但接下来的话可怎么办啊!
“比如说、比如说——”
“可能成功的次数太多了,对自己的技艺信心膨胀,于是放松警惕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发生,一定得有人监督才行,不然会飘起来的。”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又不放心了。
我信服地提问,“那怎么办?”
铺垫了这么长一段,总算到了这一步,手心开始冒汗,向来言谈游刃有余,竟然会因为酝酿的一句话而微微窒息。
“所以,你会永远看着我吗……”
说、说出来了!
被这样示弱的、期盼的轻柔声音问着,甚至能从身前收紧的手,贴在背后的胸膛传来的杂乱心跳,感觉到对方此刻的紧张。
沉默造成了误会,头顶的碎发被呼出的叹息吹拂,犹豫片刻,声音再次响起,隐约有些失落。
“会吗……哥哥?”
我抬起手臂,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轻轻上推,顺势仰头,认真地直视那双昏暗中也光华流转的紫眸。
“我会永远看着你——这是我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