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捡起锦囊,又塞到朝彻子手中,道了句:“保重。”,便至此没了踪影。
三枯大师说的话,与后来杨无邪听的差不多,大抵是请他们不要放弃雷纯,该捞的时候捞一把,对彼此都好。
今晚怪事太多,朝彻子听的心不在焉,胡乱点头打发三枯后,指使朱月明帮她搬东西回宫。
温小白,白月光的白。
除了雷损,雷纯的确没有受过小白和关七的照顾,如果说有,反而是洛阳温晚千方百计对她表达了关心。雷损和温晚足以证明,血缘不重要,是不是亲女儿有个什么所谓?
当初仗着自己是“亲生”的,朝彻子不愿方应看分走方歌吟夫妇的爱,现在她发现自己是那样的不“懂事”。
朱月明道:“您为何要答应三枯大师?雷纯她……”
朝彻子似笑非笑打断他:“我懂,你是不是想说狄飞惊受到雷纯的指使,对不对?”
“可他完全可以拒绝呀。结果他呢?恋色贪爱!害怕自己曾与雷纯鸳鸯交颈的好事被天女知晓,取舍之间选择了和雷纯同流合污,欲借关七之手坑杀你与杨无邪。”
“为虎作伥,伥鬼无辜?既如此,‘怕这怕那’而卖国的乱臣贼子岂不是个个都无辜?!全赖那些个辽人金人狡猾,善于威逼利诱呗!”
狄飞惊真如天女所言,乃六分半堂“唯一纯白的茉莉花”?
她看未必。
即便歧途有私利,正道之路却需付出沉重代价。但权衡利弊做出选择的人,最终还是自己。
若是换作方应看对她说:“我爱你,麻烦你帮我杀两个人吧!”,朝彻子少不得白他两眼;如果他敢以揭露私事为要挟,那她别说受胁迫,定会与之鱼死网破,誓不罢休。
除非方应看要她杀的人,她本身也想杀,她才会去“帮”。
就像现在,蔡京狡黠如狐,拿她给方应看找麻烦,她心知肚明,却未置一词。
朝彻子行事皆由己心,不为外力所动摇,坚守内心之原则,只做自己愿为之事,纵世间纷扰,亦难撼其志。
——她永远不会委屈自己被人“利用”。
所以对于狄飞惊的难处、可怜,她无法共情,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同类人。
“你跟杨无邪这两条贱命又算得了什么?若不答应雷纯,他狄飞惊失去的可是那份心心念念、魂牵梦绕的情呐!”
这、这……
朱月明心底闪过一丝无奈,却也了解她的脾气。
他怎会因朝彻子口中的那个“贱”字而与她计较呢?
朝彻子还是那个无差别攻击的朝彻子,她连与之腻腻呼呼的“无欺先生”都骂进去了!他有啥好生气的?
……
子夜皇城,在这龙楼顶的断崖处。
朱月明向着崖底的碎瓦堆挤眉弄眼:“杨无邪这会儿正卷了袖子刨您呢!九尺高的大男人都快急哭了,您真不去见见?”
俯视着对方的身影,朝彻子神态倦怠,过了会儿,颔首道:“回宫吧,老朱。”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说罢,旋身而退。
拂尘一甩置在肘窝,往红墙金瓦的宫阙行去。
朱月明顿时喜笑颜开,仿佛看到了自家绝色倾国的傻闺女终于舍得甩了穷酸书生,直呼“不见才对,咱何必见他!”
——这老小子本来的名号不是叫“算无遗策”来着吗?
那便让他算算女人心!真好奇究竟是这“金风细雨楼”的军师厉害,还是顺淑帝姬更难对付?
不过朱月明始终有一件事不明白,还需她亲自解惑。
“您觉着,神通侯究竟那点不如那老小子?”
朝彻子眉眼微松:“无欺先生会吟诗。”
啊?朱月明困惑。
她已念了起来:“一箭快风,追欢如梦;青春一晌,浮名舒卷。见此佳人貌胜仙;惜此江山乱、穷途敢登天!”
“这是专门为您作的?”朱月明牙要酸掉了。
走在前头的朝彻子莲步一顿,摇头,失笑道:
“……他吟给师师姑娘的。”
“哎呦!杨无邪竟是个如此不识时务的东西!枉费帝姬一番苦心了。”他阿谀奉承完,不忘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我瞧着,杨无邪对您并非无意。”
可以说离溃不成军也只有半步之遥。
在江湖上,钱债可欠,情债欠不得,义债更难填。
朝彻子待他有情有义,杨无邪哪还得清?!
她哪怕再轻轻地呵口气,都能将两人之间的窗户纸给吹飞!到时候她说什么是什么。
可她就停在那儿了,朱月明不免替她可惜。
她不是一直想要条狗吗?这可是“金风细雨楼”的军师,汴京一等一的好狗哇。
“嗐!能睡的才叫男人,不能睡的都是太监。我又不爱他……我就觉得……他不是妓院小厮出身吗?应该挺有能耐、会伺候人的。既然他不愿意,那就算了呗!”
风雨楼的军师往她硬嘴里一过,倒成花魁头牌了!
她嘟囔的轻快,但朱月明还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失落。
金国的使团刚走,碍于百官与国威,官家未能将她打发丢出去,她不高兴就得做点高兴的事,这很合情合理吧?
还有什么比男欢女爱更立竿见影?
朝彻子如何不知坐在“金风细雨楼”大总管的位置,杨无邪就怕欠人情。
他这辈子是要为风雨楼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她不为难他。
当然,日后也不必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