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尚有薄雾之时,五百人马已经整齐划一的立在将军府外
慕玄揉着眼睛出来之时,被一声铿锵有力的“大小姐”机灵的一下子清醒了~时间恍若回到了将军府,她的慕家军回来了~
谁也没有想到,她会用一个如此巧妙的办法,让那一群难民同城外三万驻军一样,在三座城池“包围”的中央,寻了一块沃草丰源之地“驻扎”在此处~
简易的落脚之处已经搭建了起来,不过三四日的时间慕玄做到了她的承诺,带着他们搬到了这里,给了他们一个温暖的家
慕玄组织了难民垦荒小队,南边的山坡之上渐渐的开垦起了梯田,按节令春耕秋收,渡化成累季的春华秋实。慕家军也加入了农忙~队伍越积越大,荒地变良田,枯草转庄稼,闲时大家坐在田间地头欢声笑语聊家常,女子大多会秀红,辟了一间绣坊,不仅解决了衣食住行,还给军中缝衣补裤,制衣作甲,这里渐渐升腾起了人间烟火之气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的善举,在后来两国战争中,这样一群人发挥着扭转战局的作用
是日阳光普照,慕玄站在将军府的牌匾之下,抬头凝神望着这块匾
慕卫赶巧从军中回来:“你这是抬头看什么呢?”
“我觉得这块牌匾异常熟悉~好像从前将军府我漆的那块。”
“就是那块~”他翻身下马,拍了拍马鞍,有些灰升腾起来,他用手挥了挥,摸摸这匹棕红色的马:“带你去洗洗~”
慕玄怔了怔,瞳孔都跟着放大了:“你什么时候拿回来的?”
“不是我!月前,圣上遣人送来的~”他看了一眼这个门匾:“将军府的荣耀不能在你我手中被辱没。”
慕玄沉默了好一会儿~想起月前赤炎偷偷去了东离,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卸了带回来的。一个皇帝,去偷一块牌匾
她唇间含笑,大抵还是欣慰,这是父亲手书的三个字,以前听老管家说差不多有三四十年了。
彼时父亲应该还是西昭的少年将军,慕玄不敢想象在书写这三个字时是怎样的意气风发
“可是,我不愿意提心吊胆,用你们的安危来换取这样一份荣耀,我宁愿你们无病无灾的陪在我的身侧,平淡一生~”
慕卫的身影钝了一下:“多少人都是你这样的想法,可是你也看到了,那些因为黄河泛滥流离失所的人,因为天下纷乱无家可归的人,即便这样简单的愿望,也不能成真,总要有人立刀向外,以一人之力护住一众之愿,纵是没有我也会有别人~但是慕玄,父亲将慕家军的令牌交给我,这便是我的使命”
风扬青带碎发,从容拂面,侧脸已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一如他的风骨~
慕玄自惭形秽:“我跟哥哥一起去刷马,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给父亲刷马,那马总格外听你话,却总是甩我一身的水~”
“好~”将军府后院有个马厩,平日里都是慕卫自己照顾
“现在军营的蔬果多的吃不掉,那群百姓地里什么丰收了就往军营送,往将军府送~除了解决他们自己的问题,也着实解决了军中闲时粮草问题,我家玄儿长大了,想出来这么好的办法~”
其实给她灵感的是帝江~因为蝶谷,也可以给一群穷苦之人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叫他们在乱世里安稳求生
“因为一个人~”
“帝江?”
“嗯”
“他虽未来,倒是对眼下局势看得清楚,连我这边的情况也了如指掌”慕卫只以为帝江了解目前永宁城的现状,这下误以为慕玄是特地来解决这边困境的,毕竟在荆州的时候,他是见过了帝江妥善处理百出状况的风采:“是朝廷有什么事耽误了,所以他没和你一起来?”
他还是试探性的问出口
慕玄搅着木桶里的水,将原本倒映的清丽面容漾的破碎:“应该是吧!”
慕卫停下了正在刷动的手,他弯下了腰,看向了正在漫不经心划水的慕玄
“吵架了?”
慕玄此刻却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的思想正在激烈碰撞,她不确定慕卫此时依附赤炎有着怎样的打算,尤其是在知道东离皇家身份之后,对那个至高无上的权利又是不是渴望~
他与帝江明面一个阵营,但她也从来不曾确定过帝江和慕卫是为自己还是为众生。若众人都归位,他们两个原本该是各为其主,是与生俱来的死敌啊~
命运如一只看不见的巨手,肆意撩拨着人的际遇
这是她最不喜欢的猜度~人心最经不起的便是怀疑和猜测
她看向了慕卫,那一双眼带着淡淡的忧伤和探究:大哥呢,大哥又想不想称帝?
“真的吵架了?”
“大哥,你带领慕家军追求的是什么?”
慕卫拍了拍马,抬头望了望那片天:“以前是保家卫国”
“现在呢?”
“守护众生”他拍了拍慕玄的头:“也守护你们”
慕玄咬了咬牙,站起身来追问道:“是替百姓立刀向外的将还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天?”
慕卫原本含笑的嘴角突然挂了下来,不是不开心看上去更多的是失望,连声音都沉闷了些,不似刚才恍若意气风发的少年:“你是不是觉得大哥会因为那个身份产生什么其他的心思~怕之后让你在我和他之间做选择?”
慕玄羞愧的低下头,哽咽道:“大哥,对不起~”
“玄儿,大哥从出生就在将军府长大,父亲教我立身处世的道理,却从来没有教过我对于权利的追逐,父亲那时候的愿望是,天下大定,卸甲归田,含饴弄孙~”
从小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是懂得温暖他人的,那善良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样的大哥,也是慕玄想要守护的大哥,所以那个午后,她和慕卫刷着马,也说着当年许多许多她从娘亲那里听来的事,帝江以及她在蝶谷的所见所闻
却独独还是隐瞒了帝江的身份,便是要说也不该由她来说~
她是在竭尽全力地想让慕卫去了解一个不一样的帝江,同外面传闻,同他理解里不一样的帝江
世有五眼,肉眼可见最低,肉眼之外对人性的揣度和猜测,世人却只愿意相信罪恶,性本善还是本恶,从来没有分出对错,却只有在人的身上立见高下~
“所以大哥,他同你是一样的,从来不会因为任何去违背道义~”
慕卫刮了刮他的鼻子:“你究竟是心向着他多一点”
慕玄摇摇头:“因为我同你们一样,我心也向着苍生”
午后的斜阳暖暖的照在两人身上,马厩旁的石阶上,她双手撑着下巴,转过头望着慕卫,目光灼灼如焚,她开口道:“大哥,我想体验一下军营的生活~”
“改日我带你去军营看一看”
“不是~我说的是行军打战的生活”
慕卫默然良久,摇了摇头:“太辛苦,也太残忍了~”
慕玄明白他的意思,风餐露宿的苦咬一咬牙或许还能凭着心性挺过去,但是刀尖舔血的战场,剖肤见骨的死尸腐气,陈年已久的脏污腥臭,是横亘在每一个初入战场人心上的一块抹不去的阴影
太过善良的人看不得这样血腥的场面
战场瞬息万变,不容许有太过慈悲的心,也不允许出现太过在意的软肋
若是战而有畏,必是步入死局,若是生而无畏,日后同样是死局
“玄儿,大哥在战场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但我要护着你们,不能让你们至于险境。你们安稳,我在前方便无畏~”
“若是有一日战争需要,百姓需要,便是通天的绝路,我也要走一走~”
还是记忆里那个倔强的女子~
或许知是一时半伙不会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慕玄豁然开朗道:“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军营看一看”
“正好有一人或许很想见见你~”
“谁呀?”
“见了便知”
“那明日就去~”
“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