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抵东离都城,离约定日子还剩下三日,随着接待使者,顺利入住了东离的驿馆
再次踏入东离,恍生出几许隔世之感
午时,驿站之内并未见盟纯薏和笛箫
午后东离宫里来了口喻,传的是离旭尧今晚在伏羲殿前设宴款待,尽东道主的礼仪
来的是个年轻的太监,传完之后,清了清嗓子,又道:“陛下还有口谕,传姑娘先行入宫。若是姑娘下午无事,随着奴才一同进宫吧!”
慕玄有些想笑
又想起初时,刚入北赤之时……
当上了皇帝,莫不是都有……有病!!慕玄心里最终定下了这个字
于是,便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
帝江抬了眉眼,并未说话,最终又将眼神移到了小太监身上
小太监眨了眨眼睛:“圣上要单独见姑娘”
他猜不透帝江这个眼神的意思,也摸不准慕玄这个笑的意思
好在这之后二人并没有表达其他意思,慕玄跟着小太监一路进了宫
离旭尧坐在案前翻阅着堆成山的奏折,果然做了皇帝,那威仪便是不一般了
慕玄踏进殿的时候才觉,他跟以前不一样了,坐在那个位置之上,也挺艰难吧!皇帝,看着拥有无上权力,却也被这权力束缚着
他不是那个能和自己嬉皮笑脸,或是再把狗屁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词挂在嘴上的人了
“圣上,姑娘到了”
离旭尧从堆成山的奏折中抬起头,挥了挥手示意小太监先退下
慕玄站在离他并不远的地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手捏握成拳,行礼的同时,心理早已经将他骂了千百遍
离旭尧挑了挑眉:“免礼吧!倒真是好久不见了,慕玄”
“确实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做了皇帝,倒还是有模有样的”
“发现以前的自己眼拙了?”
她摇了摇头:“那倒没有,我的眼睛向来雪亮。所以今日找我,为什么事呢?我想一定不是为了说我眼拙吧!”
“叙旧”
慕玄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
往事一幕幕重现,她抬头望了望这大殿,眼前这个人似乎变了,又似乎没有变
“想什么?”
“我只是在想我们之前有没有积累到有要叙旧的交情?!”似乎做了很认真的思考,她才道:“叙吧!”
离旭尧眉目又挑了起来,叙吧!却将他踢入了被动的境地,他想着她兴许会如之前那般,处处反着他说,这样才让话题生出趣味来
如今她一句叙吧,倒是让自己哭笑不得
“那你是承认我们有这份交情了?”
许是做了些思想挣扎,这份交情能在接下去的话中免了多少责罚她不知道,但是仁念冲破颅顶的时候她仍然庆幸,眼前这个皇帝和自己相识
“你会是个好皇帝吗?”
“放肆!慕玄,你说这话,若是换做旁人,早就是大不敬之罪,是要杀头的大罪。”离旭尧手捏握成拳,也仅是一瞬,便将脸上乍现的怒意收了起来,问道:“看在太后的面上,朕不追究,但你何来此问?”
太过善良的人,是坐不上帝位的!这是帝江教她的~
可是他能促成姻缘,想为自己解困境,又能去北方治水患,说明他心中应是装有仁慈,虽不至于如圣人一般捶胸顿足只为怜悯众生,但并非无心之人
“因为我这一路所见所闻~”
“说来听听?”
“我一开口,你又要治我大不敬之罪,我很惜命的。”
“但说无妨,无论你说什么,都恕你无罪”
“好。我这一路经过了边陲小镇,看到的是朗朗乾坤之下,镇上荒田颗粒无收,贪官污吏欺压百姓,贫苦农民流离失所,老弱病残枯坐等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很想替他们问一句,难道他们不是你的臣民吗?”
这样的人,慕玄看见的已经很多,那些她看不见,他鞭长莫及的还会有更多,要改变一群人的命运,只有解决最根本的问题,把毒瘤拔了
“朕御极之后,奉行的便是与民休养生息之政,第一件事便是免除苛捐杂税,同时调拨国库至各州郡县屯粮,避免因灾情导致动乱”
“调拨的资金仍是由各州县的官员实际操作,免税带来的亏空没有有效的填补手段,那国库下拨的赈灾资金正好用于保证他们的挥霍开销,你的政策再好,没有有效的施行手段,也只是一纸空文”
离旭尧拿起案牍上的奏折,从上到下,竟无一反馈:“一群老匹夫!”
他将奏折扫了一地,但是为肃清朝纲,他已经肃清了一波,现在的朝廷经不起第二轮的血洗
“那些百姓本没有错。他们欠一个公道”
“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被这一句话惊到,其实细心想想这句话却没有半分的错~
“那么一切不幸命运的救赎之路又在哪里呢?”
“乱局争命”
他便是如此走过来的~
“争?又有多少人有能力去争?”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起来
离旭尧压下气性:“你说的这些,朕会处理”
朝廷不能动,那州郡的地方官便要做那杀鸡儆猴的鸡了~
慕玄笑了笑,略带了些许抱歉。若是换了旁人,这个大不敬之罪从一开始便治下了:“朝廷有可信任可用之人吗?”
这是诛心的灵魂拷问
“太过通透了,慕玄,你这是诛心之言”离旭尧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你应该感谢那一份交情,让你还能够站在这里牙尖嘴利”
慕玄笑笑,任何一个帝王,对王权都不允许有存在超过交情之上的挑性
门外,传来小太监阻人的声音:“殿下,陛下正在会见重要客人,不便打扰”
听得殿下二字,慕玄猜了来人。如今能配的上殿下二字的,只有长公主离青洛了
“重要客人?”
慕玄认得,这是盟纯薏的声音:“南盟的公主,也来找你叙旧?”
离旭尧呛笑了一声,却没有答她的这个问话:“你要不要见见你娘亲”
大殿门开的一瞬,慕玄眯起了眸子,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盟纯薏
盟纯薏只看了她片刻,眼波一转朝着离旭尧看了过去:“没想到陛下躲着我在这里会美人,她可是帝江心尖上的人”
离旭尧冲盟纯薏招了招手,似乎并没有要避开她的意思
男人与女人之间,只剩情欲说不清道不明
“达公公,带慕姑娘去谒见太后”
慕玄下了台阶,再未回头
直到慕玄过了转角再看不见,离旭尧才收回了目光
耳边传来的却是盟纯薏的笑声:“陛下的眼睛都长她身上去了,人心果然那,得到了就不珍惜了~那些得不到的才会令人抓心挠肺的难受”
“你呀!”离旭尧刮了刮她的鼻子:“真酸”
十日前,盟纯薏提前到了东离,以递交南盟国君手书为由进了宫
夜里,许是夜色正浓,酒亦醉人,景亦醉人,人亦自醉。第二日离旭尧醒的时候,一双如玉的手臂正攀着他
盟纯薏睁了眼,半分没有意外,问道:“醒了!”
他凝着盟纯薏,昨夜如何醉酒,酒后发生了什么全无半点记忆,他捏了捏太阳穴:“昨夜朕喝多了?”
“嗯~~应该是我们都喝多了,酒后情难自控”
“美人之惑,一则以色,一则以韵”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竟然浮现的都是慕玄的影子,他忽然自嘲了一下
此时一只玉手攀上了他的肩膀,藕臂纤细:“陛下,这是在夸我吗?”
他抓起她的手,嗅了两下,热气呼在手上,这一吻终究还是略带迟疑的落了下来:“自然是夸你”
“骗人~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君无戏言”
“陛下可要对我负责”
离旭尧笑道:“自然。殿下想要什么名分”
她叹了口气:陛下这么说,像是交易”
“不是吗?”
她背过身过:“若是,我便要天下女子都羡滟的至高地位,若不是,我便要陛下的一颗真心。看陛下给的起什么”
慕玄站在太宸宫门口时,心跳的异常的快,也许是梦里这样的场景出现的次数太多,再每一次醒来之后又陷入失望
为了证实这不是梦,她掐了掐自己,直到痛的龇牙咧嘴
太宸宫门紧闭,里面清晰的传来木鱼之声
达公公将她带到了门口:“太后自从入住太宸宫,这道门便没有人再进去过了。姑娘稍后,容奴才前去……”
慕玄点点头:“有劳公公了”
太宸宫的宫门再次被叩响,迟迟没有人来开门~里面的木鱼声未断,亦未有人询问半句
等了片刻,慕玄清了清嗓子:“民女慕玄”
里面的木鱼声停了~
“谁?你说你是谁?”那声音急迫,有些颤抖,努力控制了情绪!
“慕玄~”
门是从里面打开的,太后站在门口已是红了眼眶,嘴唇翕动,那眼泪簌簌已经爬满了眼眶
她在她的生命里缺失了整整十六年
拥抱,会显得太过突兀!一时之间,两人都没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