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还是弃,慕玄此刻是听不明白的
“他这脾气虽然臭了些,但相处久了便不觉得了,蝶谷向来臣服强者,他有他的不容易,他其实是个有抱负的人,只是平日里一贯的眼高于顶,故作姿态的端着自己,一般人难以靠近,也许是对自己一种伪装的保护吧”
纪离眉眼笑意深露,他晃了晃酒壶笑道:“你倒是全替他说话,也看的明白,难怪这小子对你另眼相待”
“像他这么好的人,就应该长命百岁~”她自顾又往零食包里装了些茯苓,《本经》谓其:久服安魂养神,不饥延年。
“嗯~他长命百岁,你顺藤摸的都是我的药~”他只盯了一眼慕玄挂在腰间的零食包,花样秀的精致极了
“师父不是小气之人,你呀,比我还待他好呢!”
“哎,但是他待我,不如待你的百分之一呐”纪离咂嘴:“就连这酒都不让我多喝”
话音刚落,纪离举起酒壶之时,葫芦瓶下方蓦然出现的两个孔洞,已经将最后剩的两分酒流了个干净
纪离长叹一声,不用说也知那小子来了
帝江覆手站在门口,他的目光竟是难得的温和,即便院中平凡无奇,也觉此刻眼下景色宜人
“如今的酒,喝的越发放肆了!”
纪离这才从藤椅上起身,拍了拍衣服,那眉头一簇,既不像不开心,又不像开心,只用手指了指他:“你还不是一样放肆”
话虽如此,语气里却半分没有怒意
“山下范大姐也是你嘱意的?你呀……”他话只说了一半,又跨进去大概是找酒去了
帝江眼神从屋内转向了慕玄,慕玄猛一激灵,这酒是她给纪离准备的~
他分明敬重他,为何又不让他喝酒?
“为何不让他喝?”
还未回答,纪离刚巧跨出了屋舍,将那一壶酒护在怀里,瞥了一眼帝江,似乎翻了一个满不在意的白眼,又冲着慕玄笑了笑
“嫉妒呗!你只做给了我,小子眼红了~哝,给你个机会,坐下来陪我这个小老头儿喝两杯”
“就两杯”帝江这时却是乖乖坐下
刚坐下,他的手便抓住纪离的胳膊,竟是在给他诊脉
纪离却是满不在乎,让他诊了好一会儿,漫不经心道:“你又不会诊脉~”期间看了帝江好几眼
刚要抽回手,慕玄便也直接上手搭在他左手脉搏之上
慕玄愕然~六脉模糊,再静心诊,又觉脉像更代时,或不能自还,或良久复动,这是脏器衰败,是病势危急之兆
她这医术承袭于他,自己的状况必是再清楚不过的
“愁眉苦脸的干什么?人生短短百年,不过教人取舍罢了,既然结局注定,何不恣意快乐些!舍了那一身烦忧”
“不宜再喝”慕玄一手盖住了纪离将要往嘴边的翠盏,“待养好了身子,这酒随便师父喝,来日方长”
“就怕是来日并不方长”
“胡说~”
“好好~那诗云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怎的到你这里不让喝这酒了?”
“谁要走?”话刚说出口,方才还瞪着纪离的双眼便挪开了,朝着帝江望去
帝江手按在酒杯之上,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帝江一贯保持的习惯,若是将离蝶谷,定会去草庐一趟,而纪离也早已习惯他这不话言别之辞却做辞别之行的举动
“我们要去东离~”
百年前,四国休战分域而治,天下一时太平,二十年前,东离破坏休战连同南盟,北赤覆灭了西昭后纷争不断,如今东离新帝登基却派使臣出使,有意再签止战条约,两国均派了使臣来参加,南盟派的是长公主盟纯薏,北赤派的是丞相帝江
东离,好像一段尘封了很久的过去在悄然之间因为这三个字被挖了出来,摆在了面前,在不提及东离时,慕玄似乎快忘记了
“东离,好像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啊!将军府,也不知现在是何种光景~”慕玄咧嘴一笑~
两个人却各怀心思~
纪离的眼睛扫过两人,手提杯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安静:“所以,干一杯,敬别离之后有重逢”
一杯下肚,纪离挠了挠头:“那个~在离开之前把帐结了!”他指了指里面,不知道第几个被炸了的炉子
山下来搬炉子的和账房先生都来的很快~
账房先生算盘拨的飞快,留下一串令人满意的数字后离去
但是这个搬炉子的眼熟,异常的眼熟,经过她面前时,慕玄伸手挡住了去路
“竹林!!!”
那人头更低了~却是一声不吭,既不跪地求饶,也没有矢口否认,就这么僵在原地,动也不动
或许是僵持了很久,这个炉子太重,这个人的手上捏的青经毕现,隐隐地有些颤抖
“放下吧!举着不累么~”
帝江这才开口道:“怎么回事?”
西边的日光从草庐的屋顶斜着射了过来,将几个人影拉的贼长
“陈年旧事,不值一提,应是故人”
他抱手回到:“回尊上,三年前属下在东离城外竹林,对姑娘动过手”
“哪只手?那便剁了吧!”
“哎~哎哎~”慕玄忙出声制止,“大可不必!不过一些误会罢了,他不过为了救同伴罢了,我倒觉得此人重情重义,也未伤害无辜,尊上不是向来赏罚分明,这样的人不该罚,该赏~”
帝江睨了她一眼
“恩威并施,你回来那段日子处置了不少,那山头剐了的人已经够多了。他们从前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你,可是如今,你再看看谷中上下,他们偶有躲闪,但看你的时候多了敬重~只有敬你才会服你,心悦诚服~”
“你倒是会拿捏人心!这世上不是你对他人仁慈,他们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你放下手中的刀,他们便会捡了指向你~我之前说过书上教不了你的东西,我来教!”
“我不想与你做口舌之争,我既想要同你走这条路,便会理解你。”慕玄转过身却是嘿嘿一笑,“你就是死鸭子嘴硬”
纪离终于笑了起来,尤其是听到这句话之后,开怀大笑起来
“帝江啊,帝江,你也有被人治的时候”
慕玄摇摇头:“他对我严词声厉,不过是想教我怎么立足于世~他心中自有丘壑,比我更清醒,我有时候与他争论,不过就是想气他一下罢了,谁叫他对我这么凶”
复又挥了挥手:“下去吧下去吧!哦~站住!故人也安好”
那男子听闻微微抱拳,提着炉子朝练兵阁方向走去
帝江冷哼一声
还端着呢!啧啧,慕玄咂了两下嘴
“不要得寸进尺”
“好嘞~”
纪离明白,这小丫头同别的女子并不一样,她从不希冀在别人羽翼之下,一个人从容不迫走在人生大道上,岁月雕砌起的风骨在这副皮囊之下越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