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相笑了笑,还是那个日常且温暖的笑,让尹闭月心理稍微放松了些:“喜欢”
步绝尘退出来之后,没有片刻停留的带着简单衣物便出了门,驮了一箱的药物,简单的服饰便出了门,并未等到第二日,待到尹闭月来找的时候才发现屋内人早就走了,只剩清风鼓得纱曼飘动,青烟薄雾,聚了,又散了
远山看不真切,留着一层轮廓,似在雾中,天高地阔,隐在云层的太阳散着光圈,却是淡淡的昏黄
南海郡近了,他却越来越不敢前行~道路两旁寸草不生,连树皮都被扒了干净,白骨遮道,血腥恶臭,内里翻涌,几欲要吐~死了的曝尸荒野,活着的形同枯槁,犹如厉鬼,带的一些粮食散了一路,哄抢随时发生,如今到了城下,他们都盯着这辆马车没了动作,不是不想动,是没有力气动,活着的人不过提着一口气等待已知的命运,他系上了方巾遮面
因为携了圣旨,进城和去郡守显得顺利了很多,城内,商铺店门紧闭,街道空无一人,郡守府衙内,人心惶惶不安
朝廷没有赈灾款项,粮仓也是将要见底,城内大户谢绝开仓,饿殍遍地,府衙杯水车薪,眼看控不住局面,遂也只能关门自保,南方天气炎热,尸体来不及处理,便蒸为疠疫~旱灾加疫情,就更无人去垦荒种草,亦无人疏浚河道……
步绝尘来这里携了皇令,做了三件事,一召集了郡里所有衙役,守城将士,将能用之人聚了起来,分发药粉,每日洒扫于全城各个角落,第二在城外荒山掩埋染疾尸体,将森森白骨聚之火化,第三将所有驿管空房开设成为疫馆,将感染之人悉数赶了进去,一开始遭到了反对,门被踹烂了好几次,最终木门都被换成了铁门,或者加固了铁条,而他自己也进入了疫馆,没有再出来
尹相在步绝尘走后,也做了三件事,一是上奏朝廷将南方所有佛寺道观作为开放赈灾的场地,二是尚未发生疫情之地兴工清理沟渠,将入伍与民众一应召集全部开垦荒地,三是调拨富饶之地郡府粮仓,征用富商巨贾私人粮仓,但凡应者免于三年苛捐杂税~这一时之间竟也让诸郡暂时得以温饱
这期间离青桓被迫拉去道馆抚慰流民,被迫和尹相去各郡斡旋,被迫去田间犒劳垦荒将士百姓~
正是尹相忙于赈灾外出之时,终于给尹闭月找到了溜之大吉的机会
几日之后,南海郡疫馆门口来了一人,说什么也不肯离去
“回去”
“不回,我好不容易才出来,要么你出来,要么我进去!不然我就日日呆着这门口,叫他们传染给我算了,看你见不见我,给不给我治”
门终于还是应声而开,面前之人仍是一席白衣,沾了数层灰,清秀的面庞上染了数日的疲惫,带着些许愠怒,嘴唇干裂微微犯白
尹闭月嘴唇翕动,一瞬间都想扑入他的怀抱
他未等她动作,给她面上系了一块方巾,将门带上,只与她站在门口
“现在这形势当真胡闹,这里疫症繁杂,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听话,回去!”
她摇摇头,遇上他的事她总是说不上来的拗,她嘟着嘴似是委屈极了:“我好不容易来,你又要赶我走~”
他看她发丝微乱,脸颊亦是沾灰,衣服也不是平日的锦衣华服,粗糙了不少,想来路上奔波吃了不少苦,这长于深庭锦衣玉食的侯府千金,身上尽也是如此坚毅与果敢,他眉目之间稍稍舒展,竟觉十分欣慰。
她执起他的手,如今也有些干涩粗糙:“我想来帮你~”这语气里莫名的藏着哀求,希冀与坚定,“此时也只有呆在你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吧!我保证不给你添乱,不然我保不准在这街上乱跑,到时候又多一个病人,还得回到这里”
她这举动,像极了一个人,他叹了一口气:“你跟慕玄倒是学会了不少!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在里面全听我安排,不要随意走动,面纱不可摘……”
在他强有力的措施下,疫情得到了控制,没有再继续蔓延,眼见着得病的人越来越少,他在里面一呆数月,研发的药渣堆了满院,终于治出了方子
兴许是上天开眼,历时几月的疫情在他手里逐渐销声匿迹了下去,他这一番手段,落得了南方人人称颂的好名声
不多久天放亮,云翳散,干裂大地因为不少河道的疏通稍稍有了绿意,长达半年未落滴雨的南方阴雨突降,天地洗刷一新,空气里有新泥的芬芳。是个好征兆,一切的不顺利都该烟消云散了。
再看南方诸郡,原本紧闭的大门依次第开,路上的行人无一人撑伞,在雨里放肆的跳着舞着,年纪稍长的老者焚着香在院子里跪拜着,这一场雨来的不易,这场疫情也去的艰难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
南海郡的驿站里,唯此二人并肩而立,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