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了清嗓子,认真说:“之前骗你是我不对。我本该把我所知道的都向你坦白。”
“可是阿越,我不想让你因为我而伤心,无论以前经历过什么,你看我现在不还是好好活着嘛。所以……你千万不要难过。”
旋即,他小声道:“他们逼我喝药,而我,也是药。”
“……什么?”
阿越心脏猛烈一颤,思绪飞速缠结,某种可怕的结论已然成形于脑海。
“每次我醒来,都能看见手腕上的伤疤。”无疾接着道,“他们没有要杀死我,只是在放血。”
“我应该是个药人,我的血能炼药救人。”
!!!
怎么会……
真的……是这样。
纵然与所料相差无几,真正听到时,阿越仍是如遭雷劈。
内里被哀恸搅得血肉模糊,五脏六腑几乎都揉作一团。
从前偶尔听过药人之说,以为是替人试药,却不想,居然还有拿人做药的?!
“王八蛋,这群该死的王八蛋……”
倏而,动荡的心间白光乍现,划过记忆边缘,将那些意外泄露而出的只言片语依次串联。
“灵药”、“凤魂”、“宿主”、“祭品”。
答案已呼之欲出。
罪恶的真相刻写于心底,字字滴血。
原来所谓起死回生之灵药,乃取山越奇毒凤魂,以人身为祭炼化,取血而成……
更令她难受的是,如果妘谦所言非虚,这一切,本不应由无疾承受。
阿越左手攥得骨节作响,满腔辛酸如洪流翻涌,极端伤恸之下,强烈的恶心不断冲击着喉咙。
若真能将所有愤怒、怨恨、哀伤都吐个干净,将千疮百孔的脏腑全部呕出,只剩下个空壳在这世上,就不会难熬了吗?
不可能。
她也永远做不到麻木不仁。
罪魁祸首九方烛已伏诛,无疾却受苦至今。那么,接替那老贼继续这惨无人道的罪行之人,定是韩逍!
他极有可能就是隐鹓阁主,是九方烛的残党。
阿越心想,哪怕自身难保,我也必须想办法救出无疾。
至少,不会再抛下他。
“对了。”无疾恍然意识到什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难道你把他们都打败了?”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亮。旋开的石门没有关闭,几道微弱的晨光从上面倾洒下来。地牢内,漂浮于空中的尘埃在光束下旋舞,像极了无数自人世解脱的魂灵,释然升往高天。
“……”
这回换阿越默不作声,她有点不敢看无疾逐渐浮出黑暗的轮廓,怕对上那双记忆里总是充满崇拜的眼睛。
我又何尝不是……不愿让你担心,更不想令你失去希望。
她别过身去,索性坐在地上,望向微光。晨曦令这副残躯的不便无所遁形。
无疾察觉异状,扯着锁链想要滑下石床。阿越怕他勒伤自己,正欲阻止,脚边却踢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她放眼去瞧,竟然是一把钥匙。
“你先别动。”
她说着,拖动身体向前挪,用了很长时间,才将那把钥匙拿在手里。
“阿越,你……怎么了?”
无疾声音似比尘埃还要轻,仿佛屏住了呼吸,生怕发出一丁点加重的语气,便会伤到少女。
阿越只顾查看钥匙和锁链,半晌说:“没错,确实是用来解锁的,我这就给你打开,听话,别动。”
“是。”无疾颔首,乖乖躺回去。
她浅浅一笑,却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把人锁住,钥匙则扔在不近不远的地方,便是认定了,即便无疾能看见解除禁锢的希望,也怎么都拿不到。
联系起在院门前发生的事,阿越猜想,以韩逍这般捉弄人的恶毒心理,恐怕正是要她自投罗网,然后亲眼看着她带无疾出来,却怎么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沉重的铁锁被依次解开,狠狠掀落在地。阿越借着怒火一把拽起无疾,说:“走,我们出去。有人要看我们笑话,遂了他的意又何妨,总好过躲在此处不见天日。”
“嗯!”
旋即,她起身要走,结果却突然瘫倒在地。
阿越:“……”
她垂眸,神情略僵:“抱歉,我现在 ……时常会脱力。”
无疾强迫自己不流露出任何讶异,镇定道:“你太累了,都怪我让你操心。我……我背你上去吧!”
“从前你背我上山,那么高的山,那么陡的山路,你记得吗?”他咬牙撑起身子,把双脚放在地上,试图站起,“我也想背你一次,我曾经梦见,我背着你爬到山顶去看日出呢。上楼勉强也可以替代爬山,你就当……满足我这个愿望,行吗?”
阿越鼻翼发酸,撇开目光,擦了下眼角,说:“好啊。”
只听一声闷响,那个想要背起她的人,也重重跌倒在地。
无疾默然,又接着试了好几次,也没能站起。
“……”
他尴尬地看着阿越:“要不,我陪你坐一会儿?不就是日出嘛,也没那么好看……我们聊聊天吧?好不好?你所经历的,可以给我讲讲吗?我想听。”
阿越倔强地抹去滑下脸庞的泪,破涕为笑。
“好啊,那可有的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