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主动作不算慢,秦玉眯眸扫视周围,心下有了数:“你不就想用你阿姐吓吓他们?现在这样不正合你意?”
话虽如此,谢青珏依旧嘀咕:“效果好过头了,我阿姐有这么吓人?”
“你不怕你阿姐?”
“我有什么好怕的?”
秦玉哼笑,率先迈开步子:“二小姐之英勇令人钦佩,走吧,先去见见你那位可止小儿啼哭的阿姐。”
“游会?”
谢云迢得到谢二出关消息后就在院中等待,如今细细端详,见她们都平安无事且谢青珏修为有所增进,这段时日一直笼罩着肃杀之意的眉宇难得温和些。
然而,才坐下不久,谢家主就听谢二陡然提及驱傩日,暗藏期许:“阿姐,秦前辈说你们约好同去游会,我也想去。”
何时立下的约定?
忙得足不沾地的谢家主沉默看向年长阿珏。
秦玉把玩着摘下来的面具,收到谢家主询问的目光后丝毫不心虚,将皮球一脚踹回去,蹙眉指责:“家主真是贵人多忘事,这就将之前的约定给忘了?”
好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谢云迢安静片刻,缓缓摇头:“……没忘。”
年长阿珏这才满意,翘着腿靠在椅背上对她露出抹浅淡的笑:“抱歉,原来是我冤枉了家主。”
“无碍。”
该处理的人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剩下些杂鱼,左右不过这两日赶一赶功。
谢云迢无声叹了口气,再次朝年轻阿珏看去时已恢复如常,爽快应允下她的请求:“想去就一起去,届时我在门口等你们。”
心愿被满足,谢青珏有些欢喜:“好!”
来找谢云迢主要是为了告知谢二体内根脉的现状并交还通天塔顶层的令牌。
时间不长,多是谢青珏认真说,谢云迢认真听,秦玉游手好闲地四处看。
家族事务复杂且残酷,谢云迢并不打算让谢青珏这么早接触,因而没有提及。
这段时日忙碌于铲除奸细、肃清族内,岚州与秘境之事亦在调查,但尚未查清。
临走前,秦玉被突然叫住,回头后,一个绣着精致纹路的锦袋递到她跟前:
“暂时只找到两个水灵,你先用。”
秦玉稍怔,默然片刻,伸手接过锦袋:“……多谢。”
谢云迢没有多说,仅道:
“去休息吧。”
——————
回到院落,谢青珏总感觉自己与庭院里遍布的花草竹木之间隐约生出不可捉摸的联系。
闭关的时间对于修士而言算不上长,谢青珏刚进屋子,屁股还没坐热,一打开储物戒便瞧见传讯器中密密麻麻的由司遥和宋家姐妹发来的讯息。
她先翻了翻下司遥的,没看上两眼就一言难尽地搁置一旁,转而将目光投向宋兰馥和宋岚宣的讯息。
无他,司大圣姑貌似每天都按时给她发了三份儿传讯,每份儿传讯里头都在重复相同的内容——催她有空后赶紧收拾行李去青州巫族找自己玩儿。
宋岚宣的讯息与司遥有异曲同工之妙,唯有宋兰馥传来的内容正经些。
宋大简要地讲了下宋家对当日那伙儿人身份调查的结果以及岚州异动的消息。
谢青珏目光微凝,仔细看完讯息,沉吟思索半晌,转头询问软榻上的人:“前辈,你可知赤炼幡与转灵珠?”
外头阳光很好,撒在人身上,暖烘烘的。
秦玉倚在榻上,透过窗户朝外望,有一个字没一个字地懒散回复:
“都是邪物,前者炼化活人皮肉筋骨、制成傀儡以供驱使,后者夺人气运为自己所用。”
话音落下没多久,她终于舍得将视线从外头姹紫嫣红的花草上挪开,觑向眉头紧锁的姑娘:“宋家查出来的?”
谢青珏脸色微沉,颔首:“说是岚州那边出现这两样邪物,但不知具体在何人手中。”
她们不晓得,秦玉却清楚得很,不由得轻啧:“在岚州出现,不代表就为岚州人所有。”
“你准备先去青州,还是先去永安?”
转得也太快了点,猛然听见这问题,谢青珏不禁扬起眉梢:“外头如此凶险,前辈怎么能断定我要出门?”
没有如往日般冷嘲热讽,秦玉侧身瞧她,骤然展颜:“是我想出去,希望与二小姐结伴同行,故而有此一问。”
刚撑起来的气势就像被人用巧劲敲出一个大口的蛋壳儿般,蛋黄和蛋液顷刻间全部哗哗漏光,什么也不剩。
明知她不过是在装模作样,奈何秦玉故作此态后将此前穷凶极恶的霸道嘴脸都遮掩去七分,久违的熟悉亲切感再次涌上,叫谢青珏心中警惕与排斥霎时减弱,毛发被顺得很是舒服。
姑娘好像在考虑,仅用鼻音似哼非哼了下。
一鼓作气再而衰,女人继续温和且亲昵地询问她的意见,听起来非常宽容:“永安就在隔壁,回程时再去宋家拜访也来得及。司遥催得紧,不若我们先去青州?”
秦玉需要去青州巫族拿一样东西。
她怎么知道司遥传讯的内容、又怎么知道司遥催得紧?
谢青珏完全没想过反驳女人嘴里的同行之说,只抓住疑点拧眉瞥去,直直对上一张清秀的含笑的脸。
那人可恶至极,装也装不齐全,敷衍嚣张得很,丝毫没有与她解释的意思,对上视线后看起来比她还要无辜:“二小姐不愿与我同行吗?”
太怪了。
姑娘不做声,慢慢移开目光。
秦玉嘴角翘了翘,继续唤:“二小姐?”
在房间里捏着传讯灵器走来走去、似乎十分忙碌却不知在忙些什么的谢二小姐仿佛瞬间成了聋子,好半晌都没搭理她。
又过了会儿,谢二小姐背对她,垂头翻看自己手里的东西,冷不丁来了句:“别叫我二小姐。”
实在有意思,秦玉顺从道:“都听你的,你身边的人都叫你阿珏,我以后也唤你阿珏,好不好?”
刚探出脑袋的咬人小狗被蜜黏住了嘴、猛地缩回脑袋,又开始转转悠悠地忙着做正事儿。
半晌后,秦玉都已准备出门,她才好似想起刚刚的问话,传去一个矜持的嗯字。
女人不禁闷笑。
驱傩日当天的游会隆重且盛大,几乎整座丹阳城都是游会的场地,除却本地修士,亦有数不清的外地修士前来凑热闹。
成年后首次跟谢云迢去参加游会,又有新认识的秦玉一起,谢青珏嘴上不说,背地里往外跑了好几回,买了一堆平时不用的物件。
日光渐暗,女人信手翻阅谢二藏在角落里的奇闻异录,余光却瞥见换上新裙子的姑娘仍如临大敌般同自己乱成一团的头发首饰作斗争。
已经拆了三四次,按照这个进度,恐怕今晚游会都结束了,她也弄不好头发。
秦玉等得烦躁,索性扔下手头的书,起身走了过去。
她不愿多费口舌,用之前的法子将人控制住,默不作声地把谢二乱七八糟插在墨发中的珠钗簪子都一一取下。
意识到女人想做什么后,谢青珏方浮现出的恼怒抗拒之色一滞,吞回险些脱口而出的质问,安安静静地任她摆布。
右手没有带皮革手套,白得几乎有些吓人,薄薄皮肉下青色的经络清晰可见。
谢青珏认真看着镜子,见她双手宛如施了某种神奇法咒般灵活地在自己头发中穿梭,轻而易举地挽出万分契合自己的发髻,另编好几根细长的辫子垂至下边。
新买来的珠钗发簪有条不紊地落入发间,不曾扯到过她的头皮。
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姑娘露出点没见过世面的惊叹神色:“前辈,我以为你也不会这个的。”
“之前确实不会。”
女人垂眸为她整理发辫,不知想到什么,指尖拂过流苏,神色柔软许多:“后来养了两个孩子,闹腾得很,只好去学。”
尤其是来自青州的孩子,非缠着她编辫子。偏偏她们巫族发式繁复,叫秦玉烦恼过很长时间。
这神情与她刻意装出来逗弄谢青珏的模样完全不同。
姑娘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定在她脸上,好一会儿才转动起凝滞的脑子,悚然一惊:“你、你有孩子了?”
是用圣灵果生的、还是跟道侣生的?
辫子被人不轻不重地揪了下,把她嘴里不着调的猜测尽数堵回去。
秦玉手中动作不停,将最后一根发辫塞至发髻下固定好,淡淡道:“养孩子不是生孩子,那是我收的徒儿。”
说不清是何感觉。
很莫名奇妙的,谢青珏悄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