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缭绕中,秦玉眯眼看向人群聚集之地,视线划过宋家与巫族的来人,最终落在那个四处张望的青衫姑娘身上。
她吐出一团烟,眼见年轻的姑娘识趣地从小队伍中脱离,张望片刻后神色逐渐失落,此时低下脑袋装模作样地忙着观察罗盘,几根手指头却心不在焉地搁上面磨来磨去。
有点儿像路边被人踹了一脚的流浪狗。
秦玉无声嗤笑,实在觉得她顶着这张脸做出这幅表情有够碍眼的。
烟是抽不下去了,那头的姑娘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眼睛朝她所在之处瞥了又瞥,正犹犹豫豫地朝她走来。
女人心烦,收起烟杆,干脆阖上眸。
“前辈。”
“闭嘴。”
“哦。”
幸而年轻的姑娘还算识相,打过招呼后知道她不想与自己搭话,便安安静静坐去旁边的石头上。
或许两个人呆在一处,总比一个人要好。
谢青珏也藏着点儿古怪的脾气,不愿在人家和乐融融的时候像个呆瓜或者木桩子一样杵在旁边。
司遥和宋大宋二掉进秘境前都有所警觉,须臾间朝家里传过消息。
秘境位于灏州与辰州的交界处,她们的族人不久前匆匆寻着她们的神魂气息找到周边城池,奈何气息越来越淡,没法儿进一步判断所在方位,也没能发现进入秘境的通道。
此时众人平安出来,神魂气息重新活蹦乱跳地出现,把一众急得快要嘴里长泡的长辈全引了过来,这会儿少不得安慰安慰受惊的长辈。
剑修低垂着眉,无所事事地拨弄罗盘和指甲,嘴角不自觉地往下撇。
……但是她也传了。
秦玉的眼睛不知何时又睁开些,注意力在姑娘身上停顿片刻,既而察觉到什么般迅速侧眸望去。
她的腰猛然挺直,竟是难得的呆怔,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脸上的面具。
冰冷的触感叫她兀地回过神,也让她的手指霎时僵在面具边缘。
秦玉的神识已是大乘期,虽如今修为被压制削弱,但终究能探出谢青珏探不到的东西。
除谢青珏外,另一道血脉相连的气息就藏在远处瀑布后的山穴里,方才正探出神识注视着她们。
若是这样,那秦玉便知道当年逃离秘境后是谁将昏厥过去的她带回谢家。
女人抿唇,嘴角无法抑制地下撇了一瞬。
“谢青珏。”
剑修已开始捏着棉布擦拭起自己的竹剑,忽然被唤,愣愣抬头,慢半拍才应了:“嗯……怎么了?”
秦玉偏头压下酸涩,良久没有开口。
“前辈?”
年轻的剑修不明所以,试探唤道,却见女人被惊醒一般垂下手。
她的声音很轻、很低,带着潮湿的气息:
“那边有人在看你。”
————
紫衣裳的苗女叉着腰,面色不虞。似乎是在与族中长老据理力争,想要发怒却又竭力忍下,看起来很烦恼。
宋家姐妹聚在一起对前来寻她们的长辈交代什么,多是宋兰馥在说,宋岚宣难得显出些乖巧之色,端端正正站在一旁。
而那个年轻的青衫姑娘,原本顺秦玉所指的方向走着过去,走了几步后步伐越发雀跃,竟止不住地跑起来。
年岁渐长的女人直立于众人身后,沉默地看了会儿,犹豫片刻,还是顺从本心暗自跟了上去。
如秦玉所料,远处湍急飞泻而下的瀑布水帘后藏着一处隐蔽的洞穴。
或许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亦或有其他的打算。谢青珏闯进去时,里头的人仍静静站着,不曾趁着剑修行走的功夫先行离去。
秦玉后一步踏入洞穴之际便与这位谢家主对视上。
“阿姐。”
谢青珏本欢喜兴奋得提到嗓子眼的心在见到谢家主冰冷得不近人情的脸颊后又慢慢掉回肚子里去。
她的步伐渐缓,走到离谢云迢两三米处就停下,碧翠瞳孔中过于跳脱的色彩收敛许多,垂眸规规矩矩喊道。
没有想象中的拥抱、担忧、询问和安慰,谢青珏低着头,只等来一个嗯字。
她又等了等,依旧没听见想听的话。
堵在胸口中的挫败和失落再次席卷而来,叫她忍不住地胡思乱想。
谢家主这样的大忙人真的会为了她的传信跑来寻她吗?
姑娘的肩稍稍塌下,有些赌气,或许谢家主只是出来办公事、恰巧路过这里。
气氛莫名凝滞起来,秦玉扫了眼哑巴似的一声不吭的两个人,一时间啼笑皆非。
正要说话,一直凝视着她的谢家主陡然出声:“是阁下救了舍妹?”
秦玉踱步至谢青珏身旁,细细端详这张太久未见的脸,仅道:“顺手罢了。”
谢云迢眉头都没动一下,指尖拂过腰间悬挂着的古朴长剑:“论迹不论心,既然是救命恩人,便该好生报答。”
“阁下何不以真容示人?好叫我谢家晓得恩人容颜。”
第一眼见到时,谢云迢就看出来,女人脸上的面具以及面具下的脸都是假的,约莫是以灵力幻化而成。
很蹊跷,谢家主瞥了眼站在边儿上似乎有些与她闹气的姑娘,竟感觉名为秦玉的女修与阿珏诡异地肖似。
修为莫测的绿裙女人站在她面前,闻言后嘴角扬了扬,眼睛里无甚笑意,语气不冷不淡:“容貌尽毁,不敢惊扰家主。”
她回绝得干脆,谢云迢没有再多言,目光停顿于女修唇边的弧度,心头异样愈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