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酒店大堂灯火通明,四下阒无人声。
程如箦正在等电梯。她刚从外面买药回来,一路进来只看见前台有个男生在值班。
不远处的消防通道内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隔着厚重的防火门,声音悠长又沉闷。
她看了看手表,偏头凝望着那扇灰色的防火门——《滕城某酒店深夜发生命案,凶手从消防通道逃走,电梯间一名少女不幸遇害》
程如箦瞬间想好了明天报纸社会版的头条标题。
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且不说里面的人是不是犯罪分子,按照自己一贯的倒霉体质,很难说不会被殃及卷入什么事件里。
比如说,小时候熊孩子砸了别人家的玻璃,她刚好路过,被主人家逮住,一口咬定玻璃是她砸的;
比如说,周末约了同学玩,站在喷水池边等她,被追逐打闹的人撞到,掉进水池里;
比如说,等地铁十次有八次刚好错过、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人生十字路口总有意外……
从小到大,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她有时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不知道是哪里吹来一阵风,从T恤领口钻进后背,在滕城八月末的盛夏晚上,让程如箦身体冷到抖瑟了一下。
她搓了搓胳膊,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脑洞一但开了一个小口子,就会快速膨胀成黑洞。那些看过的电影剧情,血腥恐怖的画面无法抑制地涌上来。
心跳骤然急促,世界一片嘈杂,程如箦已无法再去仔细分辨那脚步声。
电梯怎么才到六楼?
手中的药盒,外壳已经布满深深浅浅的指甲痕。程如箦终于决然转身,向着前台走去。
前台小哥听见有人朝自己走来,条件反射地以为是经理查岗,本有些困倦的他猛然睁大了眼。
一位少女转过墙角,出现在前台小哥眼前。
他庆幸地松了口气之余,眼前一亮。
程如箦是偷偷出去买药的。她从酒店大门出去又进来,小哥每次都会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她只穿着简约的淡蓝色条纹T恤和素色五分短裤,长发披散,几绺碎发随着快速走动在耳边轻轻摇晃。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看着少女朝着自己走来,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小哥值夜班生出的怨气莫名减淡了两分。
“那个……”程如箦有些局促地站在柜台前,余光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电梯间。她抿了抿有些泛白的唇,努力想找点什么话说。
防火门突然被推开了,铰链摩擦的声音悠长又尖锐——“吱……”,在安静的夜晚听起来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不久后“砰”地一声门又被关上,巨大的声响久久回荡。
前台处的两人条件反射地一起看了过去,隔着墙角却什么也看不见。
清脆又急促的脚步声随之传了过来,听声音很明显,是一个女性。
并且,只有这一个女性。
程如箦松了一口气,先前那些翻涌的忐忑不安顷刻间烟消云散。
小时候就不应该跟辛词一起看恐怖片的,估计是那时被吓破胆了吧?她在心里苦笑。
穿着制服、身形健壮的保安巡逻回来,听见这边的动静也跑到了门边查看。但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两眼电梯间的人,又出去了。
前台小哥毫不留恋地移开视线,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少女身上,再次温声询问:“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哦……突然想起来,又没事了,不好意思啊。”程如箦松了一口气,她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药盒。
冲着小哥感激地笑了笑,道谢之后,程如箦便也无意在这继续磨蹭,准备回房间了。
五分长的短裤未至她的膝盖,白皙修长的腿迈动,只几步,她拐了个弯,消失在了前台小哥的视线中。
*
声源随着程如箦转过墙角,露出了她的庐山真面目——身材高挑,甚至比自己还高一点,目测在一米七左右。墨发披肩,但有些凌乱。
程如箦路过她身旁,为刚才受到的子虚乌有的惊吓懊恼着,旋即又觉得自己不可理喻。明明是自己脑洞过大,怎么能怪别人呢?
一股清冽的淡香水味夹杂着红酒的气息突然钻进鼻腔,她心里莫名生出了一种被安抚到的情绪,不自觉地轻叹了一口气。
她余光匆匆扫了扫女孩的脸,年龄或许与自己差不多,不是高中生就是刚上大学。面部线条干净流畅,五官舒朗明媚,此刻白皙的脸透出一片醉后的酡红。
女孩的白衬衫,扣子全部扣错位了。酒红色的半身裙,也有些皱巴巴。
她身上是与自己完全不同的气息,擦肩而过时,程如箦仿佛觉得是一个世界路过了另一个迥异的世界。
如果是自己是平静的湖水,甚至是死水,只在寂静中暗流涌动。那她则是波涛汹涌的大江大河,奔腾不息,浑身都散发着动人的生命力。
电梯停在了一楼,程如箦重新按下上行,门开了。
进电梯前,程如箦忍不住又偏过头看。刚刚的女孩逃命似的奔出了酒店大门,很快飘荡的长发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种奇异的向往生发,又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