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懂香料,只知道此香和我身上穿的这件青袍上携带的香味极其相似,似乎都是檀香,但又略有不同。”
连澈解释道:“你衣衫上熏的是纯正的檀香,而这安神香是以檀香为引,配以十余种香料研制而成的,所以略有差别。”
萧奕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萧奕珩顿了顿又道:“殿内熏檀香,前山种檀林,看来你很喜欢檀木。”
连澈幽幽地瞧了他一眼,这一眼中隐忍的情绪太过复杂,但又不轻易显露出来,旁人自然也揣摩不透,他未曾回应只言片语,轻声道:“时辰不早了,殿下早些歇息。”
萧奕珩惯会察言观色,竟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伤感与凄凉,不禁心下骇然:“是我说错话了?”
连澈本来已经踏出了几步,闻言身形一滞,偏过头看他,疑惑道:“你为何这样想?”
“因为我感觉你似乎不太高兴,你是修行了数千年的世外高人,万事早已不萦于怀,为何提到檀香竟让你如此伤感?”
连澈听完后愣了片刻,心道这话不假,他生长于世间最寒冷的雪域,没有亲人,没有族人,日夜都与茫茫霜雪和万载玄冰共处,如是活了六千年,一颗心早就如寒冰一般沉寂,世间万般情感都不曾拥有。
可是他偏偏遇见了长临,那个本该在九重天逍遥自在的神官,一袭青衫入雪域,笑时清风拂明月,若非他打破冰幕,扰了雪松林千百年的清静,连澈至今还不曾有七情六欲,不识喜乐悲愁,也不知情为何物。
今次萧奕珩突然有此一问,连澈竟有些恍惚,原来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他,而长临亦灰飞烟灭,眼前这个少年分明长了一张和长临一模一样的脸,可既已饮下忘川水,前尘旧事化为乌有,终究不是故人。
萧奕珩见他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不对劲,便道:“也许是我想多了,我这人老是喜欢胡乱猜疑,你别放在心上。”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不防连澈忽然挥了挥衣袖,只见一缕轻烟一晃而过,顷刻间萧奕珩便失去了意识,身子瘫软下去。
连澈伸手将他揽入怀中打横抱起,慢慢朝里走去。
其时萧奕珩只比他矮上寸许,又因常年习武,身子较之同龄人更为健硕,平时穿着玄色衣裳看不出来,但是连澈在为他更衣之时便瞧得真切,八年来,这少年在练功一事上丝毫不敢懈怠。
连澈将萧奕珩轻轻放在床榻之上,扯过薄被为他盖好,见他睡得安稳,心念一动,不禁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颊。
其实萧奕珩中了他的术法,殿内又熏着安神香,他一时半刻决然醒不过来,但是连澈依然极其轻柔,烛火映照着萧奕珩沉静的睡颜,衬得连澈的手宛如白瓷一般光洁。
连澈就这样端详了他良久,最后俯身在他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这才缓缓离去。
因法术之故,萧奕珩这一觉睡了有好几个时辰,他在天虞山之时每日都要早起练功,夜里又常常睡不安稳,此番远赴东海反倒是睡得踏实。
只是他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那人看不清容貌,忽而身穿白衣,忽而穿烟灰色的长袍,那道身影像连澈,又像夕泽,一个惊人的想法在萧奕珩脑海里划过,可是他睡得很沉,意识早已神游物外,想醒来却动弹不得。
等到他终于睡醒的时候,已分不清此刻是什么时辰,只见轩窗外一派明朗,风和日丽。
萧奕珩对着铜镜简单梳理了一番后便推开流霜殿的门,这时元宵刚好迎面走来,见到他时眸子变得晶亮,说道:“小殿下你醒了?我给你煮了药膳,这就去给你端来。”
元宵说着便欲转身,萧奕珩叫住了她:“且慢。”
“啊?怎么了?”元宵怔愣地瞧着他。
萧奕珩顿了顿道:“元宵姑娘,我睡了多久?”
元宵沉思了片刻,回答道:“大约七八个时辰吧!”
萧奕珩心下一惊,那岂不是已到了第二日申时?他竟然睡了这么久。
“元宵姑娘……”
“你叫我元宵就好啦。”
“好,元宵,你可知你主人现下在何处?”
“这……我不知道,小殿下有所不知,主人他一直都来无影去无踪,平时若他不说去干什么,我是断然猜不到的。”
元宵这话是一点不假,连澈的行踪向来飘忽不定,有些事她问了他就会说,有些事即使问了也不会向她透露半分,虽说当初在雪域的时候他便是这般寡言少语,但自从长临离开以后他变了许多,元宵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就好像……失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