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道浪头打过来,船身剧烈颠簸摇晃,陵游感觉五脏六腑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着,脚下的步子也虚浮着,若非他常年习武,当即将内力运转至全身,在此情景下根本站不稳。
相比之下裴征和船夫就狼狈许多,因船身颠簸而踉踉跄跄。
海里那条蛟龙似乎发狂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四处游走,所到之处掀起数尺高的浪潮,搅得东海的水波涛阵阵。
不消半盏茶工夫,甲板上已积了不少海水,裴征没有出海的经验,又不是习武之人,经过一番折腾早已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萧奕珩抬首望向被海风鼓动的船帆,上面一只白虎仍旧栩栩如生,他当机立断夺过陵游手里的短刀,用一招横劈便斩断了前桅,少了一张帆之后船身受到风浪的冲击便小了许多。他又施展轻功跃到船尾掌舵,凭他的内功修为,双手如铁一般牢牢把住船舵,不至于让这船在漩涡里打转。
萧奕珩本想让几人先回船舱暂避,还未来得及开口眼前便忽然闪现一道足有七八丈高的浪头,伴随着电闪雷鸣,通体漆黑的蛟龙便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无比可怖。
萧奕珩只在古书上看到过有关蛟龙零星的记载,并未真正见过,更别说如此近地目睹此等庞然大物,蛟龙出海的那一刻,他因全力掌舵,面对这样危急的情形也避无可避。
此时他腰间挂着的流光佩突然散发出白色的光晕,那蛟龙本来想攻击他,却被这道光晕挡了回去,再次潜入海里。
而萧奕珩因情急之下抬手遮住了双眼,并未察觉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流光佩在护他。
东海纵深处波涛汹涌,危机四伏,此时瀛洲倾云宫中却仍是一派天朗气清。自从千年前连澈用奈何剑斩断了瀛洲与尘世的联系,将整座仙山抬出海面,又在四周布下结界,瀛洲便真正与世隔绝,在人间独占一方宁静,终日祥云缭绕,四季如春,不分昼夜。
元宵如往常一般躺在桃树的枝桠上,悠闲惬意地品尝刚挖出来的桃花酿,半壶酒下肚后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晕,神情却相当餍足。
正当元宵不经意间望向远处的山水之时,一道白光疾速从天边掠过,她猛然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可待她想要追溯的时候早已不见踪影。
那蛟龙就像是要将萧奕珩一行人吞吃入腹一般,在方圆百里盘桓了将近半个钟头都不曾离去,搅得整片海域惊涛骇浪,破损的船只在浪涛的席卷下起伏,随时都会倾覆。
阴冷的海风扑面而来,船头已沉了近乎一半,船身越发向前倾斜得厉害。
萧奕珩和裴征脸上的神情一个比一个凝重,二人都默不作声,似在思索眼下要怎样脱离险境。
陵游这几年跟在萧奕珩身边虽然也出生入死过,但他宁愿在执行任务之时战死,也不愿就这样白白地葬身鱼腹,比起恐惧,此时他心里更多的是不甘。
若只是风浪倒也罢了,偏偏遇上走蛟化龙,当真是半点转圜的余地也无。
眼下四周皆是茫茫大海,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无用武之地,想要脱身谈何容易?
萧奕珩正恼这蛟龙为何如此难缠,忽然一个浪头打过来,海水倒灌进来将他浑身都浇透了,那股劲力也让他险些栽倒,还未站稳下一个浪头便又被蛟龙掀了起来。
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那船夫早已被甩出老远,蛟龙看准时机摆动黑色的长尾将人卷了起来,伴随着凄厉的喊叫声,船夫直直跌入海中。
萧奕珩眼前掠过一团黑影,海水拍打着船舷,一股劲风骤起,顷刻间蛟龙的长尾便已朝他面门疾速袭来……
倾云宫决明殿中的七星灯经年不灭,烛火葳蕤,映照一室芳华,碧色的帷幔被白玉珠链轻轻挽起,床榻上那人双眸紧闭,睡得正沉。
陵游手中端着一碗汤药守在榻前,目光落在裴征裹了伤的手臂上,霎时间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当时在船上的一幕——
那蛟龙从海里腾跃而起,掀起的浪头足有数丈高,陵游避之不及,被涌来的这股巨浪击了个正着,不慎跌出船舷,他当时眼前之景天旋地转,耳畔是呼啸的风声,本以为自己这次真要葬身东海,谁知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劲力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臂。
陵游目眩良久,脚下便是万丈深渊,抬眸看见的人竟是裴征,他几乎半截身子都伸出船舷外,似乎顷刻间便会跌落海里,可是依然牢牢抓住自己的手臂,咬紧牙关,任凭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也不松手,盯着他的眼神中透着道不尽的坚毅。
如今虽已暂时安稳下来,但陵游只要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仍觉骇人,这东海纵深处果然非常人所能踏足。
见裴征眼睫轻颤,似是要苏醒的征兆,陵游下意识地有些惶恐,将手中的汤药搁置在檀木香几上便起身踱到长案旁落了座,目不斜视,未再多瞟一眼。
过了不到半盏茶工夫裴征便醒转过来,他的头仍是昏昏沉沉的,浑身上下都像是散了架一般,就连起身都牵动全身筋骨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陵游见他这副样子心道此人还真是个只知读书的呆子,明明不会武功,也不知是哪本圣贤书让他这般不顾生死逞能。
可话到嘴边却又觉难以启齿,想想算了,不咸不淡道:“醒了就把药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