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的是,当初不过觉得好玩留下的蛊虫……在我慢慢发现我待他有几分不一般的时候有了其他的用处……”
“我先前说过,我死了,他也会死。这话有一定概率成真。我们,要来赌这个概率吗?若是其他魔将知道这个隐患是由你云青魔将而起,你平日里表现的衷心,又有几分可靠呢?毕竟当初的你,不也起过那样的心思?起灵果和子蛊叠加想让你们两情相悦是一方面,‘情动’之后又想用母蛊控制子蛊又是一方面,双管齐下,这种好事,你难道没有想过?”
“当然最重要的,若是申屠渊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会如何想。看来你我都快忘了,他表现得如此正派,然而此处是魔界,申屠渊早已不是当初的申屠渊,重重试炼、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真正的魔头。兴许这事对当初的申屠渊不算什么,那现在呢?魔界权柄在手,他会容忍导致自己陷入被动局面的罪魁祸首的存在吗——即使你是‘无辜’的。”
年少的一念之差,竟然陷入了如此尴尬的地步。
云青顿了顿,忽然歪了歪头,这个动作在她做来并不显得可爱,反而在这阴森地牢里显出一种人偶般地可怖,“你当我们魔界魔医署,都是吃素的不成?”
“当初从那白衣剑修手下留你一命,正是因为我不想赌这概率。我的疏忽让你调换了母蛊,自然要由我来私下解决!”
*
风卷起了一片落叶,顺着窗户落在了地上。
拽着乐正凛的手腕还没有松开,“先别急。”
申屠渊又尝试运转了一下魔力,体内空空如也,一丝魔力的运转也感受不到,身体也陡然变得沉重起来,他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从床上起身,捞起地上的法袍披上。
乐正凛反手握了握他的手腕,“不去找魔医吗?”他定了定,有些不确定道:“你在担心什么?”
坐着的人拽着他的腰带将人拖近,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这是个有些示弱的姿势,由此可见申屠渊的心情实在是糟糕极了,乐正凛顿了顿,手慢慢从那一头长发抚摸而下,权做安抚。这落差之大,一夜之间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魔界至尊变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倒这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
软弱不过一刻钟。
乐正凛不知道要说什么,便道:“你在担心什么?莫非你修为尽失之后你的那些属下还会反了你不成?我看那几位对你十分衷心的样子。如果不是这样,你在担心外面那些还没有褪去伺机而动的正道?我会帮你。”
系统光球早在他杀犰一的时候就被他揉吧揉吧丢进了储物袋,不知道是不是它给出了杀了犰一这与天道做对的指令而显得蔫蔫的,丢进储物袋之后躺得很安详。
申屠渊闷笑了一声,从他怀里抬头,“阿凛居然有这么温柔?”
乐正凛:“……还有心情开玩笑。”那看来这‘修为尽失’的事情并不棘手?
“昨日里余长生似乎提到了有一定概率修为尽失这句话,依我来看,许是我先前强行提升修为使用的那功法的问题……看来还是得故地重游一次,然而战局当前,身为魔界之主我绝不能龟缩不出,不然不光正道那边起了新的小心思,魔界这边也难以服众…...”
计划在心中成型,申屠渊定了定神,却先问道:“犰一呢?”他可没有忘记这个命定主角!
“抓回来丢地牢了。他身上,古怪得很。”
乐正凛看他并没有露出沮丧神情,心下微安,忽而想起什么,从储物袋里把躺得十分安详的系统光球掏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系统给出了杀犰一的提示,显得蔫蔫的,说来也真是奇怪——红尘剑染血,犰一头身分离,然而就在那刻似乎有什么奇异的力量扭转认知和时间,再眨眼的时候一切又如常了。
系统躺着,似乎还在沉眠。乐正凛抛了抛它,申屠渊抬手截走了系统光球,“当时万剑归藏山里匆匆离开,只来得及把系统留下予你做个提示。”
思及万剑归藏山,乐正凛唇线拉平,“丢下我的这笔账还没有同你算。下次不要这般替我做决定了。”
申屠渊松开他,慢慢把衣裳穿齐整,头也没抬,随意回道,“可是结果是好的不是吗?”
“你赶来得很及时,魔界也没有什么损失。”申屠渊整理好衣物,忽而探身理了理乐正凛领口,原来脖颈处有一处显眼痕迹,这么一整理就被遮蔽了,他眉目飞快地划过一抹餍足之色。
乐正凛回忆起当时赶到看到的几乎可以算得上惨烈情形时候的惊怒,一开口声音里不自觉掺了一点冷意:“你总是喜欢自作主张地替人做决定。魔界没有什么损失,你身上的伤口,我见到你时候的模样,现在的‘修为尽失’,你管这个叫没有什么损失?”其实这话语要更好的表达方式,然而乐正凛说不来那些软和话语,因此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听上去便如同在质问一般。
申屠渊被这一刺,本来因为修为不见刚刚平复好的心情一下跌了下去,“你在生什么气?你要和我翻旧账?“他不明白乐正凛莫名冒出来的刺是因何而起,正因为命悬一线在他过往的经历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平常,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依靠自己,他习惯了。然而,手指触碰到温热的肌肤,那处痕迹还没有消去,面前之人昨夜还极尽温存,话题一转气氛就突然僵滞起来。
砰砰。一道敲门声打破了这段沉默,应当是前来伺候的魔侍,申屠渊看着突然沉默下来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的乐正凛,忽然心头窜起了一把无名火,“进来,传话让余长生滚过来!”
想想吧。他从来没有如此俯就过一个人,明明一开始只是心念一动随口的调笑,阴错阳差的那一晚让那些情绪蔓延滋长,分离的二十年他也努力吩咐列风和系统去研究传送阵法,二十年对修士来说分明如同眨眼那般短暂,再见到这人的时候却分明觉得二十年的等待其实很长。纵容他,替他和秘境主人谈判谋好处,替他破除心魔,申屠渊凭借心意顺心而为,他没有做错什么,一切都很顺利。他以为这就是喜欢了。不可否认一开始有产生过利用乐正凛‘异界之人’的身份来破除之前‘魔界生乱’的想法……
眼睛危险地眯了眯,呵,果然是表现得太过和善了么。他可没有忘记一开始私库里打造的那副锁链,然而现在修为失去的横生枝节不得不让他重新打算。
那才得到应许推门进来,就被申屠渊吼了一声的魔侍满头大汗地应了,颤颤巍巍道:“尊…尊上,天门宗有个女修独自一人在城门口递了拜帖上来,点名要见您。”
“她手里拿着一件带有您印记的令牌,云城主不在,列大人已经前去了,您,您要去看看吗?”
“哦?”申屠渊目光却没有落在这魔侍身上,“不见。出去,把余长生叫来就是。”天门宗的女修…是言昭仙?
“是是是——”这是匆匆退走的魔侍,老天,明明今日当值的不是他,他还是好不容易抢来的这个差事,前日里魔尊大人和那白衣剑修在战场上的那一吻早已经口口相传,他以为魔尊大人今日的心情会很好哩!
有魔是这一打岔,申屠渊转向沉默的乐正凛,对方那双绿眼睛看着他,他心底下意识地一软,不自主摸了摸鼻子抬头不去看他,有心缓和一下气氛,“阿凛……“记忆里那些师兄师姐是怎么样哄他们的情人来的?
所以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
乐正凛忽而慢慢道:“申屠渊。”申屠渊忽然心底泛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对方继续慢慢道,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在说:“‘系统’给我讲了一些之前的事情。”他叹了一口气,“你其实,并不信任我对吧。所以你只愿意我像脆弱的小动物一样躲在你的羽翼之下,只愿意在我面前展露你的强大,将所有的事情都一个人扛起来解决掉而不愿意依赖我一下。尽管我并不弱小也不需要保护。”
“也不完全对,”乐正凛顿了顿,他摸了摸红尘剑,剑身冰凉,这柄剑昨日里才饮过鲜血,“不是像脆弱的小动物,应该说,你相信我的‘强大’,善战,并且有心利用我的‘异界’身份。”
他尖锐地道出了一个曾经的事实,“你对我,是带着俯视的。”乐正凛感觉得到。
申屠渊心情又变得糟糕起来,指尖逐渐攥起青白。他几乎想冷笑一声。这算什么?控诉吗?可他做错了什么!
“从我离开我的世界来到这里,其实一直是跟着你的步调走的。你说喜欢我,我相信了。…你是不是不知道,如何真的喜欢一个人?”
申屠渊离他一步站定,眸色开始泛红,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消尽残存的魔力在作怪。“难道你知道怎么喜欢一个人?”
“本尊却是忘记了,那个世界里还有一个你真心喜爱,珍之重之,到最后也不舍得伤她杀她的贺兰心呢!”
乐正凛一时无言。和一个人好好在一起,怎么会这么难?明明一开始,只是心疼对方不顾惜自己……他喜欢一个人自会真心实意,他不擅长甜言蜜语,这些东西或许女修看重,然而对方是和他一样的男人,他以为心意相通就不需要那些点缀。
揉了揉眉心,乐正凛道:“我们的关系,进展得太快了……所以..”所以我们都冷静一下,当务之急是解决你身上的修为问题。新鲜的伤口虽然愈合地快但也没有那么快,他还记得申屠渊先前受到怎么样致命的伤口,修为丢了之后那….
还没有来得及把‘冷静一下’四个字说出口,忽然听见对方笑了一声,倨傲的眉眼微扬,“你要和我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