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出来,姜瑶险些被门槛绊倒。
是谁说这年头的小孩儿好骗,这不是挺聪明吗?
她暗戳戳求狗蛋去告状,就是想让大队长出面收拾不怀好意的牛主任啊!
姜瑶扭头,远远看着狗蛋进去大队支部,不由笑了一声,转身进去知青院。
中午,知青们都回来休息了。
院子里挤满了人,洗脸的,冲脚的,洗衣裳的……年轻的脸庞上满是疲惫。
女知青还好,在地里锄草虽然累,但慢慢适应下来,都能忍得了。
倒是男知青们,从山上的采石场下来,好些人第一次拿锤子敲石头,手心一个个震得又红又肿。
这还不算糟,一上午干下来,胳膊都是麻的,不少年轻小伙累得直不起腰。
贺建军尤甚,回到知青院,直接靠着门口的大水缸闭眼就睡。
乡下不像城里一天三顿饭,吃饭只有早晚两顿。
中午大队支部不供饭,田静和姚卫红饿得狠了,只能翻出自带的炒面,香喷喷的干嚼,吃得狼吞虎咽。
“小花,你回来啦,吃炒面不?”田静招呼。
“我不吃了,”姜瑶坐过去,开口就问,“你们挣到四个工分没?”
姚卫红得意脸。田静也笑,高举拳头大喊,“圆满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
乐极生悲,只听她肩膀咯嘣一声脆响,“哎呦,疼疼疼。”
姜瑶憋着笑,帮她捏了捏僵硬酸痛的肩颈。
姚卫红好奇,“小花,你去哪了?回来就没看见你。”
上山打猪草这事瞒不住。
姜瑶想了想,便坦坦荡荡说道:“大队长给我安排了新的任务,让我去山上打猪草,一上午打够5篓猪草,能挣两个工分。”
“打猪草?”两人语气不是不诧异。
姜瑶解释,“上午你们也看见了,我体力差,下地太久晕得不行,撑不住。大队长知道我体弱,就让我干些轻省的活儿,上山打猪草。”
“真好。”田静语气酸溜溜的。
“好什么?”姜瑶半真半假地吐槽,“挣的工分太少了。是我自己不争气,忙一上午,只能拿你们一半的工分。”
想想也是,干的多,挣的工分多。
打猪草听着轻松,却只能挣两个工分。
两人顿时不酸了,反过来安慰姜瑶,“没事,咱们不是刚领了知青补贴吗,十六块钱呢,你别全都寄回家去,给自己留一点。”
“第一年下乡插队的知青,公社给发补贴粮。大队长说了,再过两天粮食就能发下来,咱们三一块搭伙吃饭,饿不死的。”
“就是就是。”
听着这些话,姜瑶心绪复杂,说着容易,真正做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十六七岁朝气蓬勃的知青,刚刚从北京城里出来,一脸学生气,不知道农村的生活有多苦。
恐怕再过两个月,经受了生活的毒打,这两丫头再也不会随便说出和她搭伙吃饭的话了。
姜瑶下意识不愿面对那样的场面,勉强笑了一笑。
下一秒,就听田静脸色严肃道:“小花,以后咱们三个女知青,能一起结伴就一起结伴,实在不行就把贺建军拉上。”
姚卫红紧跟着道:“没错,半夜出去上厕所,咱们也把贺建军喊起来,让他给咱看门。”
姜瑶蹙了蹙眉。
“你不知道,”田静气得骂,“前沟岔以前有个女知青出过事!大队长竟然不提前告诉咱们!”
姚卫红也气,“要不是教你锄草的吴婶不小心说漏嘴,咱们都不知道这事。”
姜瑶提了提心,她是从谢云洲那里知道了这件事,但知道的并不多。
“吴婶怎么跟你说的?”姜瑶忙问。
“也没多说……”
1955年,上头第一次号召知青下乡;1956年,又在文件中第一次提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概念。[1]
所以自从55年开始,就有下乡的知青了。
60年开春,有个城里来的女大学生,也就是后来失踪的那女知青,自愿扎根在最穷最偏僻的前沟岔生产大队。
公社领导热烈欢迎,给她在队上安排了两间砖瓦房,她挑了一间房住,另一间就简单收拾出来,给村里的孩子教书。
女大学生啊,多稀罕。
什么都会,教认字,教算数,教俄文,温柔耐心,长得又分外漂亮,头发乌黑皮肤雪白,家家户户的小孩都喜欢她。
然而好景不长,立秋过后,前沟岔迎来一场瓢泼大雨。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
就是那一夜过后,女知青就失踪了。
全公社轰动,城里的公安局都派了人来,那时候漫山遍野都是社员们找人的喊声。大雨把一切痕迹冲刷干净。
找了整整三个月,什么都没找到。
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听罢,姜瑶抑制不住四肢发冷。
她在现代网上冲浪,看得多,听得也多,自然也就明白这年头失踪的女知青意味着什么。
要么生不如死地活着,要么就是死了。
她忽然便明白了谢云洲专门警告她提高警惕的用意——当年失踪的那女知青,模样分外漂亮,头发乌黑皮肤雪白。
这不就是说她自己吗!
再看前沟岔仅有的四个女知青,田静和姚卫红都是普普通通的长相,胜在年轻可爱。
陈晓楠模样好一些,称得上一句眉眼清秀,气质文雅。
然而要说模样最显眼最出众的,却是姜瑶自己啊。
姜瑶眼前一黑,一想到前沟岔可能有个至今还没落网的可怕犯罪分子,顿觉人生无望。
她真不想活了。
要不出去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