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守着他的,是他的现任妻子,只比裴之声大五岁的港城著名模特,莉丝张。
“声仔,让你失望了。”裴汶永瞳色太黑,年轻的时候有双鹰一样的眼,现在,这双黑瞳却泛着死气,“你很想我死?”
裴之声顺手把他书桌旁的椅子拖到床边,坐下来,双腿交叠,好不惬意,“当然不想。阿爸,你咁惜我,我点会望你死。”(你这么疼爱我,我怎么会希望你死。)
裴汶永嗓子似乎被连天连夜的高烧烧毁了,嘶哑难听,他费劲地吐出几个字,“声仔,你知我最看重你。”
“我知,我点会唔知。你不仅最看重我,也最想我死,既爱我,又恨我。”
“你何尝不是?”
父子俩相视一笑。
“莉丝,你出去先。”裴汶永说。
莉丝张向来温顺听话,她起身捋了捋裙摆,和裴之声点头示意后,便出了门,没有多说一句话,裴汶永就喜欢她这点。
等到房间里只剩他们俩,裴之声才收敛起吊儿郎当的模样,沉声道:“恭喜,你的目的达到了。”
裴汶永成功把裴之声架在火上烤,以此来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被儿子轻而易举点破,裴汶永也不在意,他转头看向窗户,窗帘紧闭着,透不进一丝外界的气息,“下雨了?”他问。
“嗯,很大的雨。”裴之声说。
“让我看看。”
裴之声走过去,拉开窗帘,被雨幕遮住的港城夜景更显朦胧。
“声仔,还记得你被接回裴家,也是一个暴雨夜。”
“是吗。”裴之声双手插兜,立在落地窗前,“不记得了。”
裴汶永目光紧锁住他的背影,“那会儿,你又瘦又小,营养都跟不上。而今你,终于长成了我最期待的样子。”
“多亏阿爸培养。”
“嘴上说着感谢,心里怕是恨透了我。”裴汶永自嘲一笑,“你走到今天,都凭自己。只是我永远忘不了,你第一次看到这栋别墅的眼神。”
裴之声侧转过身子,唇角勾起来,模样温柔,“什么眼神?”
“无欲。”
裴之声被接回裴家时不过七岁,上小学的年纪。
他明明没念过书,言行举止却颇有礼数。后来裴汶永才知道,这些所谓的礼数是一层厚实的保护罩,他把那个游荡在外多年的小男孩包裹起来,免得被四周恶意的眼神刺伤。
他从被接回裴家那刻,就跟裴家所有同辈人都不一样。
裴汶永理解他幼年吃过的苦,但并没有让他在这水深火热勾心斗角的豪门纷争中获得任何喘息的机会。
从回到裴家开始,裴之声就注定过不了平静的生活。
但让裴汶永惊讶的是,裴之声超出常人的意志力和生命力。
哪怕被人捉弄,迷失在丛林,毒蛇攀上他的腿,他也能精准地掐住蛇的七寸,趁着毒发前给自己注射血清。
以前裴之声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想置他于死地。从底层到豪门少爷,即使小说里麻雀变凤凰的桥段在他身上上演,他也没让自己沉沦于这奢华天地。他没贪求什么,知足,且自控。
他以为这样,就能避开内部派系斗争。
比起荣华富贵,他更想在这个世界活得久一点,久一点,才能见到他想见的人,这是一个小小的约定。
天不遂人愿。
越想得到的越难得到。
裴之声明白了,原来裴家忌惮的不是欲望,偏偏是他的“无欲”。
没有欲望的人,最不受控制。
“所以你要让我有欲望。”裴之声说。
一声惊雷落下,裴汶永活动了下僵硬的手指,“有了欲望,你才会争取自己的东西,你只有争取到了,才可以做自己最想做的事,这一点,你现在该明白了。”
“可是阿爸,你好像从来没弄清楚过一件事。”裴之声缓步上前,双臂撑在床上,俯视着这位年迈到,脸上不复往日英俊的父亲,“没有人能完全失去欲望。”
裴汶永头一次感受到这么浓烈的压力,他没有吭声。
裴之声又压低了身子,直视裴汶永的双眼,嗓音低而缓,“有没有一种可能,无欲只是因为,不在乎。”
裴汶永重重喘了口气,氧气罩布满了白雾。
裴之声垂下眼皮,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他一半脸在明,一半在暗。
“我不在乎你们裴家的死活,所以,你永远控制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