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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望江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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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沉知道结果,便默然跟在陈县令身后,却在窗沿侧缝上立了一张小小的剪画。

陈县令回头看了看季沉,一如长辈的姿态,说了句先回家吧。

“嗯。”

季沉知道,望江县下次再来这么大品级的官员,不多了。

*

望江县北靠山,南临江,是宁远郡下辖七县之一,文教不甚兴旺,田地并非膏腴,也不是人口赋税大县,吏治到还清明,却年年郡里考核评末,这不甚起眼的小县里,若是说什么人多点,便就是走街串巷的手艺人,这地的孩童多半从小都学着一门手艺,能扛得住摔打了便就能跟着常年在外的父亲也出去混生活。

巧巷在望江县的东边,长巷内伴着雨声的叫卖夹杂着浓厚的乡音,悠长起伏。

每家每户门外的泥炉上都搁着瓦罐或茶壶,氲氲冒着热气,咕嘟嘟顶着茶盖。

简陋的房檐下,置着个竹篮,里头用剪子刻刀这些物什压着些红宣纸,便算是支起了方小铺。

缠绵的雨水积在附着青苔的青石板上,隐隐衬着天光。

隔壁蜜浆铺子的老媪见她一如既往的裁着副小像,也不管季沉有没有回应,闲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这么多年都没这么大的雾了,进山打柴的都少了,连炭火价都涨了几分。”

“说变天就变天,怎得还不放晴,除了泥瓦匠,这生计是越来越难做了。”

一旁的季沉嗯了声,并未过多言语,那老媪却早已习以为常。

在众人眼里,季沉木讷,不懂人情,不善言辞,戴着斗笠微微佝偻着身形,常年腰上别着把剪刻,不与人亲近。

就像她伯婶将她留在这里时说的那句话:“她父亲失踪时,她竟然毫无感觉,连一滴泪都没有;这数年间,她除了像个孤魂似的坐在那里剪纸,她何曾惦记过。心智残缺之人,亲缘淡薄,还不如不曾捡她养她。”

她蜷着背,鼻尖嗅着宣纸上的味道,古怪而又孤僻。

她常为死人复像,便是在衙门里替那些陈年白骨或是面目全非的人裁剪他原本的面容,以此来谋些银钱为生,拿到的报酬并不多,仅仅能维持两餐罢了,一粥一饭都得计较。

久而久之,便没有人找她裁年画了。他们觉得晦气,也觉得她怪异。

可人总得填饱肚子才是,她还得攒钱买下那间本就属于她的屋房。

将近中午,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却是来了个驾马而来的文吏,神色匆忙像是一路打听过来的。

他手上拿着一副剪像,赫然是季沉下船前留在窗缝中的。

“官船已行至三陵渡,请季姑娘随我速速登小舟赶赴,云大人请见。”

*

船上的画师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三陵渡已是潇潇雨歇,江上甚至能看到跃起的鱼肚。

船头立着位中年文士,约莫三旬出头,穿着茶白大氅,头顶一方天青色油纸伞,朝季沉这边看来。

他开口道:“冷不冷?”

季沉摇摇头,攥紧了衣角。

旁边侍人正欲呵斥其叩礼问安,被他抬手制止。

季沉知道他是谁,上京奢遮半边天的大人物。季沉有种感觉,他有种和光同尘,与时舒卷的温润,但更像数九寒天,那半山上的竹。

他闷声咳嗽了两声,眉眼有些强撑着的倦怠,仍温和道:“侍人推窗时,捡到一副我门中客卿的剪像,可是你剪的?”

季沉点点头,答了声是,脸上稚气未脱。

“你见过他?”他指的那位同陈县令讲话的先生。

季沉摇摇头,一字一句回道:“我从窗影上见过他。”

“胡说。”一旁的画师忍不住插嘴道:“虽说你可见其影,但也不至于能剪出其如此神态,当真是民间贱工之流,信口雌黄,不知所谓。”

“我能。”季沉抬头,斩钉截铁,“你不能,但是我能。”

那画师被这么直愣愣噎住,一时无言。

“云大人,下卿可以保证,从未见过这位姑娘,想来她当时站在廊下也未曾见过我。”那客卿拱手道。

云伯奚挥了挥手,看着面前赤诚到有些执拗的小姑娘,失声笑道:“你可知道,你刚才驳的是我上京第一画师薛采。”

季沉直言不讳:“确实不知道。”

云伯奚勾唇,他浸淫官场多年,少许与这般赤诚的小姑娘打交道,不自觉有些安抚的意味。

寒风袭来,他又低声咳嗽了几声,压着不适道:“我想请你帮我裁一张像。”

薛采不忿道:“大人真的要相信此女?她只不过是一剪纸匠人,还没说清楚这如何剪出来杜大人的小像,又不知礼数。”

云伯奚垂眸,像是卸了力:“试试吧。”

他等不了多久了,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他什么都会记不起来。

刚开始,只是偶尔忘记一些事儿,记不起来明日要去的去处。后来,写过的诗,撰过的文,他都觉得陌生。再后来,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对面坐着的故友,他都能怔然许久,不知那是谁,又从何处来。如今,一日清醒时间不过几个时辰。亲朋故旧,他都已交代清楚。唯独,放不下一件事。

良久,云伯奚言道:“我只记得,他十九岁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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