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怕他吗?”苍梧淮挑眉冷笑,蓦地转身,竟像是要循着声音来源往上迎去。
“你疯了吗?”浮瑶骇然大惊,像被一桶带着冰渣的水临头浇下,浑身一个激灵竭力扑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你想害死我吗?快走吧!”
苍梧淮滚烫炽热的视线在她的注视下一点一点逐渐冷却下来。塔短暂停顿瞬息,终于无可奈何地让了步:“好吧,今日时机不对,我不想让你为难,但是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地回到我身边。”
说完他翻身越过窗台闪了出去,芝兰玉树般的修长身形很快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明明已经身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何必苦苦挣着不愿放手呢?
浮瑶目送苍梧淮的身影消失,轻轻舒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才分出神来注意到远处那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已由远及近,却在临近房门前停了下来。
“咚咚——”颇有节律的叩门声倏然响起。
“砚姑娘,你还好吗?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平和微沉,冷冷淡淡,毫无起伏——是凡桐的声音。
不是苍梧清就好。
浮瑶紧绷着的神经终于一寸一寸渐渐放松下来,她微微调整了气息,竭力让自己变声音听上去若无其事:“没事,是我睡不着,在与白鹭说话呢,有劳凡桐大人挂心。”
不仅白鹭和祥意两个大宫女,就连院子里洒扫的小宫女都在苍梧淮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时被迷昏过去了,她哪有人可说话?此刻只要凡桐在她院子里稍一查看就能发现端倪戳破她的谎话。
所幸凡桐没有起疑心,只恭敬而疏离道:“无事便好,夜已经深了,最近宫里不太平,姑娘若是无事便早些休息吧。”
“好……”浮瑶正准备应声,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犹豫一瞬,还是匆匆开口叫住准备离开的凡桐,问:“凡桐大人,不知宫里发生了何事,怎么不太平了?”
门外一时静默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凡桐淡漠的叹息声:
“朝中风起云涌,恐怕是要变天了。”
*
那夜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苍梧清都未在东宫露面。据凡桐所言,朝中动荡,太子殿下忙于料理国事,已经很多天夜不能寐,这几日都宿在大溟宫尚书房左近的偏殿中。
不知道为什么,见不到苍梧清,浮瑶非但不觉得失落,反而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无形的压力如风吹云散,整个人都觉松快不少。
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从前见不到太子殿下,她便心情低落,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她脑子里斩钉截铁地命令她只能够想着苍梧清、念着苍梧清,因他的喜而喜、因他的忧而忧一样。那个声音仿佛自她有意识以来便一直存在,只是这段时间,那个声音渐渐越来越轻、存在感越来越弱,几乎到了微不可闻的程度。
潜移默化的变化并没有引起浮瑶过多注意,因为更加奇怪的事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注意力——自那夜分别以后,几乎夜夜前来的苍梧淮也竟再也没有趁着夜色踏入凝香院。
一到夜里便不太安宁的凝香院近日格外平静,就连白鹭和一群小宫女都忍不住抱怨最近睡眠质量差了很多——苍梧淮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出现了,自然没人再用昂贵的安神药邀请她们陷入甜美安宁的梦境。
不见人影的这段时日,他在做些什么呢?浮瑶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倚在窗前,面上一言不发,在脑内勾勒演绎苍梧淮与端国公争锋斗法的情景,似有两个衣着华丽的小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他们一人面如冠玉、身形高挑犹如芝兰玉树,另一人鹤发鸡皮,不怒自威,两人拳打脚踢一来一回,好不热闹。
苍梧淮与端国公为首的北溟众世家势不两立,早已有不死不休之势,想来这些□□中风起云涌与他们双方势力争斗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现如今究竟是哪一方势力占了上风。
脑海里刀锋剑影,铿然有声,一番激战过后,面如冠玉的英俊小公子猛地飞起一脚踹翻鹤发鸡皮的老头儿夺了胜。他撩起衣摆插着腰回头笑了一下,眼角眉梢尽是少年人不可逼视的意气风发。
浮瑶像被那个张扬恣意的笑容烫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心虚得“砰砰”直跳——
北溟各大世家望族明明是支持太子殿下的势力,而她即将成为东宫之人,无论如何都该与太子殿下同仇敌忾才是,怎会在潜意识里希望苍梧淮占据上峰呢?莫不是因为端国公府平日里张扬跋扈、仗势欺人、恃强凌弱,所作所为令人不齿?浮瑶很快说服了自己,仍难掩心中好奇,旁敲侧击问过凡桐许多次,可因着后宫不得干政的原则,对方无论如何都不愿与她多说,甚至就连一直被困在东宫不得外出的兄长砚茗珂也无法推测出目前朝中局势。
端国公老谋深算,三皇子对上他,也不知讨不讨得到好……
这个念头刚生出来,浮瑶就被自己所想法吓了一大跳——希望三皇子一党斗倒世家一脉也就罢了,她怎么开始操心起苍梧淮的安危来了?
他们之间已再无瓜葛,而她马上就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了,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不能再想着不想干的男人了,苍梧淮是成是败、是死是活,都和她没有关系,别再想着他了。
浮瑶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告诫自己道:而且……她也不能再让太子殿下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