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窗子,隐约可见一队灰衣尼姑高举手中的火把,浩浩荡荡朝这里走来。
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她们捉住!
如果此时淑妃娘娘活生生就在此地,即便他们偷偷溜进来被发现,也不会被过多为难。
可是如今这个地方只有一块写着淑妃名字的牌位,他们擅闯进入,便是撞破了陛下不欲为人知晓的秘密,必不会被轻易放过。
必须逃出去!
可是前路已经无路可走,苍梧淮此刻又被悲痛淹没了理智,仍是咬紧牙关,神思不属,僵硬如冰杵在那片灵墙前一动不动,唯她一人担忧至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办……
难道真要被这里的尼姑抓个现行吗?
正焦头烂额,束手无策时,屋子一角忽然传来“吱哑”一声响,一条细瘦的人影悄然出现。
苍梧淮虽意识昏聩,神思迷乱,忽闻异动仍如条件反射般挺身护在浮瑶面前,沉声道:“来者何人?”
“阿弥陀佛。”来人轻念一声佛号,从黑暗中又向前跨了一步,昏暗的月光洒在她脸上,隐约可见是一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尼。
“二位施主,此地不宜久留,请跟贫尼来,贫尼自有办法送二位安然离开。”
苍梧淮一脸戒备,脚步未曾挪动分毫,反而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利剑出鞘,持剑护在浮瑶身前。
“你是何人?”他冷声质问:“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三殿下……当真不记得贫尼了吗?”那尼姑叹息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件东西悬在指尖:“殿下或还认得此物?”
“这是……”
只见那是一条隐约退了颜色红绳,红绳末端悬着一枚铜钱般的玉扣,在月色下闪动着柔嫩的光泽。
是他母妃自幼佩戴的平安扣,每日睡前摘下,由贴身女官清洗打理后放置在母妃枕下。
而收纳这枚玉扣之人,是——
苍梧淮唇角微抽,记忆顿时复苏,声音一下子颤抖起来:“你是……莹画姐姐!”
“阿弥陀佛。”那尼姑念了声佛号,平静道:“贫尼已是佛门中人,法号应空,旧日的名字,就不用再提了。”
“莹……姐姐,你怎会在此?我母妃她真的……”
“殿下,”应空师太在墙砖上轻轻一按,推开一处机关:“先随贫尼一避吧,余下的话,我们边走边说。”
“好!”苍梧淮应声,转头对浮瑶道:“此乃母妃宫中的长御女官,可以信任。”
门外是一群凶神恶煞的清泉庵恶尼,相比之下,应空面容温和而慈悲,确实长了一副值得信任的模样。
浮瑶与他对视一眼,跟随着应空一起走进机关地道之中。
地道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苍梧淮点亮火折子跟在应空身后,忍不住问:“莹画姐姐,你快告诉我,母妃她、她到底如何了?”
应空头也不回,声音平淡毫无波澜:“殿下方才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苍梧淮的身子一僵,过了许久,才颤声道:“这么说……母妃确实是死了?”
这个结果他已经猜到,可一旦确认,仍如寒风透体,齿冷刺骨。
“是什么时候的事?又是谁下的手?苍梧泽吗?”
“十年前,殿下病发,被钦天监污为妖邪之子送入冷宫不久,淑妃娘娘便被押送到了这里,当天就被定罪赐死。”
应空念了声佛号,一字字道:“陛下亲自下的圣旨。”
“……”
苍梧淮的声音已无法分辨出悲喜:“母妃被定了什么罪?”
“妖邪惑主罪。”
“妖邪惑主?”他哑声重复一遍,随即冷笑出声:“哈哈,当真荒唐!”
应空:“殿下当时病状奇怪,面容日渐异与常人,经众太医诊治都不能断定是何病,最后经钦天监一番诡辩和先皇后的推波助澜,陛下最终认定殿下为妖邪之子。”
苍梧淮怒目圆睁,愤恨道:“荒唐,面容异于常人之人刃分明是我,母妃何辜?为何不直接杀了我而要牵连母妃?”
“殿下无论是人还是邪祟,总是陛下的骨血,淑妃娘娘就不一样了,无论再怎么恩宠,都是外人,陛下处死她,半点都没有犹豫。”
应空一字一句,缓缓道来,声音平缓而沉静,听不见半点愤恨和怨怼:
“淑妃娘娘被处死,贫尼作为她的长御女官,本该殉主,可娘娘对贫尼恩重如山,有一件事没有亲自告知殿下,贫尼死不瞑目。”
苍梧淮:“何事?”
应空道:“无论娘娘还是殿下,都不是什么妖灵邪祟。殿下身现异状,并非生病,而是中毒。”
苍梧淮脸上毫无震惊之色,只是略微蹙眉。
应空:“原来殿下早就知道?”
苍梧淮不动声色地瞥了浮瑶一眼:“是中了鲛人鳞片之毒。帮我解毒之人博闻强识,恰巧识得此毒。”
“阿弥陀佛,殿下吉人自有天象。”
苍梧淮追问:“姐姐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给我下毒,并以妖物邪祟的罪名陷害我与母妃?”
“不错。”应空道:“殿下既知鲛鳞之毒,那是否知晓此毒虽是剧毒,但中毒之人除了容貌与常人迥异外,还有一个变化,那就是不仅自身百毒不侵,血肉还可以解世间各种奇毒?”
苍梧淮捏紧双拳,恨声道:“自然知晓,若非我放血解了苍梧泽身上的奇毒,他此刻早就归西了。”
应空骤然停下脚步,转头直勾勾地看着苍梧淮,一字一顿道:“那殿下可知,给您下毒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