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瑶先是一怔,随即回过神来,莫名心虚迅速垂手,正想屈膝福身,却被对方伸手扶住了胳膊。
“马上就是夫妻了,还这般多礼作甚?”苍梧清温声道,同时随手一挥,对周围人道:“都起身吧,孤稍作停留,很快便走,就不用清场了。”
北溟尊卑分明,等级森严,当朝太子出行自该前呼后拥,排场隆重,所行之处应提前请离闲杂人等。眼下苍梧清仓促前来,身旁也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卫凡桐,因此也顾不上许多了。
浮瑶悄悄抬眼一瞥他,很快又低垂眼帘,小声问:“殿下怎会来此?”
“我原是有事上砚府寻你,府上的人说你到瑞云楼喝茶去了,结果在瑞云楼也没找见你,听你妹妹说你朝这个方向来了,便一路寻到此处,果然在市集外看到你的马车……”
她温顺地敛了目光,轻声道:“不知殿下有要事相寻,让殿下如此奔波,是浮瑶的不是。”
“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父皇的身体越发康健了,今日下朝后,我见他精神不错,便将你我婚约详细告知,父皇甚是欢喜,欲召你入宫相看。”苍梧清挽住了她的胳膊,目光一闪,仿佛这才注意到浮瑶身旁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
“你在买东西?不急,等你买好了,咱们再进宫不迟。”苍梧清下意识朝那人伸手,温声道:“给我吧,你也可以退下了。”
阳景不及弱冠,远远看去,身量修长却还带着些少年人特有的青涩意味,他又恰好偏着头,看不清面容,想来苍梧清是将他错认成此地的店家了。
已有婚约之人,竟当街接受其他男子赠予之物,无论如何都似有些不妥……可若是客商之间的买卖交易,那就再正常不过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浮瑶竟悄悄松了一口气,正准备点头称是,却听不远处的阳景很轻地笑了一下,继而转过脸来,眉眼含笑,直勾勾地盯着苍梧清。
“太子殿下。”他微张薄唇,眼角眉梢隐隐带着些似嘲非嘲的笑意,唇齿间轻轻吐出一句话:
“从前我在冷宫中就常听人说,太子殿下目光如炬,明察秋毫,没曾想竟也有眼拙的时候,竟连我也没认出来吗?”
“你——”在阳景转过脸来的一瞬间,苍梧清与之四目相交,想来端方持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脸竟也有一瞬间的僵硬。
片刻的沉默过后,还是阳景五官精致而糜丽的面容上先漾起一层浅淡而满是邪气的笑容。
只听他轻声唤道:
“皇兄。”
人群熙攘的市集里似乎顿时鸦雀无声,距离近些的百姓张口难言,唯有一声高过一声的吸气声此起彼伏,无数道震惊的视线朝他三人所在的方向射了过来。
浮瑶亦震惊失语,忍不住瞪大眼睛看向阳景,脑海中率先浮现出的,竟是方才那说书先生蹩脚的表演:
“……据说那三皇子单名一个淮字……长到四五岁时身染怪病,被视为不详,扔进了冷宫不许人探视……”
“……三皇子幼年时生得肤白貌美,玉雪可爱,颇似其母妃淑妃娘娘,陛下万分疼宠,可是在那小皇子五岁时,身上莫名其妙生出成片成片的疹子,太医传了一波又一波也不见好。那些红疹初时还好,到了后面不但消不下去,反而发黑发硬,最后竟变成一块一块丑陋的黑皮,直到全身上下无一处好肉……”
“……三皇子不是妖邪化身,而是神仙下凡历劫……救父心切从冷宫逃出,悄悄潜入无极宫,日日割肉放血,将生命垂危的陛下救回……”
“……”
一时恍惚,浮瑶眨了眨眼,盯着阳景,懵然问道:“你就是他们说的,日日割肉放血救回陛下的三皇子苍梧淮?”
“胡闹!”话音刚落,还没等到对方回答,腰际便被人用力一捞,浮瑶脚下一个踉跄,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竟已被苍梧清拉至身后。
“坊间流言岂可信以为真?”苍梧清面容冷肃,声音严厉,一寸一寸阴沉下来的视线牢牢锁在阳景身上:“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阳景笑了笑,视线轻轻一扫手里的花束,慢悠悠反问:“皇兄看不出来吗?”
说着,他陡然上前两步,唇边还噙着略有似无的笑意,微微垂首贴近苍梧清唇边,视线却越过他的肩头径直落在浮瑶脸上,看着她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
“自然是以游玩为名,与心悦之人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