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步香是岭南闲居山林的一位制香高手所做,巧妙地融合了近百种香料,气味宜人倒在其次。
最奇特之处在于,用香之后走动一阵子,身体微微发热时,经热气一烘,香料会散发出最为奇异迷人的香味来,呈现在每个人身上的味道并不完全相同,且持续两三日方才渐渐消散。
因制作过程繁琐,且主人不慕名利,只图兴之所至才肯制作,故而千步香稀缺得很,价格极贵,小小一盒就要上百两银子。
偏是这主人性子还十分古怪,若是看得顺眼的人,白白奉送也可,若是看不顺眼的人,便是出千金万金也绝不肯卖。
林澜喜欢香料,到了痴迷的程度,对千步香是心向往之。林渊不忍拂妹妹心愿,诚心诚意多次求见,又刻了一方木雕相送,才终于得了这一小盒。
只可惜,妹妹还没舍得用一次,就被花鸟使掠走了。
如今,这盒千步香,可要用到刀刃上了。
竹青细细剔出指甲盖那么大点来,用热酒化开来,一点一点涂抹到林渊的长发上去。
一股清婉之气幽幽散开,细细分辨,有花之芬芳,果之蜜甜,木之宁静,如同置身于繁盛花木之中,精神为之一爽。
竹青深吸一口气笑道:“初时味道就已这般迷人,千步之后,更不知还要怎样好闻。只是姑娘今日怎么舍得用了?”
林渊闭着眼靠在桶壁上,三言两语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她知道竹青性子虽然急躁,但很有分寸,又十二分的忠心,早就看得如家人一般,没有什么要隐瞒的。
竹青又喜又忧:“姑娘,大公子所虑的也很对。宫里人心复杂,咱们又没有家世相互倚靠,想起来真有些害怕。”
林渊握着她的手:“这正是我要与你说的,此事若真成了,你得听我的,留在池家。以他们的为人,必然不会亏待你。”
竹青急了:“不行,姑娘到哪里,我的家就在哪儿。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的,区区一个皇宫算得了什么。”
林渊捏了捏她的脸颊:“你瞧,就是这样性急,方才还担心宫里人心险恶,这会儿又说嘴了。这些年你跟着我们,已经太委屈你,何必再跟我一起搭进去?陶夫人宅心仁厚,我请她给你说一门好亲事……”
竹青哗啦一下站起身来:“姑娘,你这是铁了心要赶我走?”
林渊见她急得满面绯红,眼泪都出来了,连忙说道:“好了好了,咱们越说越远,谁知道明日是何等境况。别恼了,快帮我养养手,方才被池野那小子一提醒,才发现茧子都厚了。”
竹青这才眉开眼笑,取来蜜脂给她手上厚厚敷了一层,埋怨道:“我早就说做木雕伤手,一日也不可懈怠养护,姑娘总是嫌麻烦,瞧瞧手都粗了。姑娘动辄说我性急,不知道自己的话更让人难受。你且看看,能一日离得了我吗?”
林渊笑起来:“不能,不能,片刻也不能。”
第二日侵早,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细细碎碎打在竹叶上,沙沙作响。廊下有一双鸟儿躲进来啾啾鸣叫,互相梳理羽毛。
林渊拥着锦衾发愣坐着,不知下了雨,太子还会不会亲自来,亦不好去打听。
转念一想,来与不来,都要做好准备,免得临时慌手慌脚的。她赤脚下了床点起芸辉香,提神醒脑。
竹青听见动静,进来服侍她穿衣梳洗,说道:“太太一早吩咐人来说,今日下雨,怕路滑跌跤,要厨房将饭菜送过来吃。”
用完早膳,见雨点略住,她与竹青一道撑着伞往陶夫人这边来了。
池野起得晚,要厨房送了吃的到陶夫人这里来吃,见她来了,不再吭声,只闷着头舀着八珍羹。
陶夫人笑道:“渊儿穿这一身真亮眼,我就喜欢你们这样打扮。没见过现在年纪轻轻的姑娘们,花朵一样的年纪,偏要打扮得老气横秋。往后有的是老去的日子,趁着年轻多多妆扮,满脸皱纹再去花枝招展可要遭人骂一句老妖婆了。”
池野瞥了一眼,只见她穿着红罗银泥石榴裙,四下流散的花朵随着步子摇曳生姿。梳着大气华贵的牡丹头,面色白里透红如上好的美玉,神色坦荡自然,举手投足落落大方,着实好看。
随着她走近坐下,有暗香幽幽浮动,丝丝缕缕萦绕口鼻,如春光大盛之际繁花绽放,清雅之至。
她倒是舍得下本,池野嘴角浮起不屑一顾的笑。他三口两口扒完饭,理也不理林渊,就呼啦一下起身要回房去。
偏是事有凑巧,就在他起身前一刻,林渊瞧见桌下掉着一把折扇,唯恐他踩到了,便俯身去捡。头上戴着的点翠珊瑚腊梅簪被他衣裳猛然一撞,直直戳到了头上,林渊疼得禁不住“哎哟”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