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无患轻笑说:“皇上是天子,所言所行自然不会出错。若是皇上真心这样想,那么齐施琅为人臣子却要挟逼迫皇上,死的活该。可就怕皇上是被人架在高堂之上,被束着手脚,不得不这样做。”
赵继勋披上衣,若有所思说:“做九五至尊也并不自在。”
岑无患忽然站起身,跪了下去,说:“微臣无礼,想说句话。”
赵继勋站着,目光复杂,沉声道:“说。”
岑无患说:“皇上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万岁,不该有受制于人的思想。自您坐上皇位之后,从前当亲王时说的话做的事通通不算数,齐施琅在逼皇上,可钱穆兴何尝不是在威胁皇上?齐大人为的是忠义,钱穆兴为的又是什么?皇上应当比我清楚。皇上初登基时,帝位摇摇欲坠,所以有众多身不由己,可如今局势已定,您就是邶朝的心之所向,还有什么能束住您的呢?”
赵继勋在无形中受钱穆兴胁迫,他好像在怕些什么。可他怕些什么呢?他是天子,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没人能问他的责!段文进的死确实有他一份,可他是皇帝,只要他想,世上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钱穆兴从前在背后默默帮衬他,可如今却有了左右帝王的势头,可怕的是,赵继勋一直到今日才察觉出来。
现在想来,政和殿内钱穆兴那番话,分明是中威胁。赵继勋决断错了,一个捏着他把柄的臣子,就该处理了,而不是不断袒护纵容甚至有意讨好。
想到这儿,赵继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他已经是万民所向,已经不需要和谁虚与委蛇了。
“爱卿说的是。”赵继勋沉默须臾,终于开口,“这案子不止不该压着,还得好好地查。”
岑无患拱手说:“皇上圣明。”
“高卓,给朕拟旨。”
高卓持着避尘走进来。
“仁德十年,沧州探花段文进之死有疑,着大理寺前往沧州彻查此事。让……”赵继勋说到这儿顿住,钱家如今虽然失势,可他从前的多次袒护,让钱家仍然处在一个不可动摇的位置上,让林从进主审多少还是会让人觉得赵继勋只想走个形式,从而随便查查,最后给个“如卷宗所记。”的结论。
岑无患见赵继勋犯了难,便提说:“这样的事,交给唐大人正合适。”
赵继勋豁然开朗,想起唐祈醉近日都没展现出什么锋芒,才放心点头说:“确实该她办,你也跟着陪审吧。”
岑无患抬眸,想拒绝说:“微臣……”
赵继勋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说:“今日是你点醒了朕,朕这是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日后赏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岑无患也没有再拒绝的道理,只能应了。
虽然从前两人的交集就不少,可真的正式办差还是第一次,岑无患一想到要和那个不太简单的女人共事就觉得头疼。
唐祈醉回府之后就觉得浑身打颤,身上怎么也暖和不起来,头也跟着在痛。在被褥里埋了一整天,体温才渐渐回暖。
外头夕阳西下,临近黄昏了。
唐祈醉刚从床上坐起来,就有丫环在屋外唤:“大人,高公公来了。”
唐祈醉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说:“请人在厅里喝口茶,我稍后便到。”
丫环应了声,就退下了。
唐祈醉批了衣,从桌上拿了只玉簪随手将头发绾上去,便推门出去了。
高卓戴着乌纱帽,坐在椅子上,他翘起兰花指,有些做作地刮掉杯口的茶沫。
唐祈醉径直走进来,坐在主位上,她没碰桌案上的茶,说:“高公公亲自前来,皇上有何吩咐?”
高卓搁了茶盖,就开始装腔,他清了清嗓子,说:“仁德十年,沧州举子段文进之死有疑,皇上派唐大人与平昭侯一起将此事查明白,请二位大人去沧州走一趟。
高卓说着,站起身,还甩了甩拂尘,说:“唐大人,走吧。”
唐祈醉眉头微蹙:“现在?”
高卓点了点头,说:“皇上之命,五日就要查清楚,刻不容缓呐。”
上京到沧州一来一回要消耗两日,这种陈年的案子根本不是三日能查出来的,难怪高卓作出这样一副刻不容缓的样子。
赵继勋到底还是不敢大张旗鼓地查这件事,所以只愿给五日,耽搁久了,他怕引得众人揣测。
“阿姊。”唐辞桉提着裙摆出来,她塞了些包好的药到唐祈醉手中,还捂着唐祈醉的手,“阿姊还病着呢,药记得按大夫开的吃。”
唐辞桉这话说得仿佛下一秒便要哭出来了。
唐祈醉牵起抹笑,说:“阿姊几日便回来了。”
次次都几日,非得挑着人病着的时候安排差事吗?邶朝中就没其他人能用了?
唐辞桉撇撇嘴,到底是没说什么,只说:“我等阿姊回来。”
唐祈醉点点头,就踩了几节台阶,上了马车,一掀帘,便和一个人对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