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祈醉还没来得及应声,岑无患便就近买了串糖葫芦,哄孩子似的递给唐祈醉,说:“糖葫芦吃吗?”
唐祈醉别开脸,拧眉道:“不吃,酸。”
岑无患识趣地收回来,将糖葫芦送到自己嘴里,他嚼着山楂,说:“是有些。那我给你买糖人儿。”
唐祈醉摇摇头,说:“也不要,腻。”
岑无患捏了捏她的肩,笑着说:“酸的不行,腻的也不行,你还真难伺候。那你说说,你要吃什么?”
唐祈醉突然停下脚步,长袖一指,指了家牌匾上刻着“十三记”的糕点铺子,说:“就这家,我要吃茶糕醉。”
岑无患看着如龙般的队伍,有些窒息,说:“这我排到什么时候。”
唐祈醉说:“不买算了,多了去的人排着队给我买。”
岑无患似乎被那句“多了去的人”点着了,他松开唐祈醉,视死如归地走向长队,他摸出写碎银,给队末的人,说:“大哥,让我插个队。”
对末的大哥以为是碰上个送钱的傻子,欢天喜地地让位,岑无患见有效,如法炮制地给长队里每个人都发了碎银,不出一息就端了食盒出来。
他将食盒伸到唐祈醉面前,讨赏似的,说:“我聪明吗?”
唐祈醉嗤笑道:“别人拿你当傻子。”
岑无患“嘁”一声,打开了食盒,感叹说:“哟,还挺精致。”
唐祈醉的目光淡淡扫过食盒,又飘向别处,她说:“收好吧,我现在不想吃。”
岑无患顿时觉得自己被耍了,但他并不在意,一手拎食盒一手牵上唐祈醉,说:“吃喝多俗啊,我带你去买些硬货。”
说着,就带人走进了家珠宝铺子。
唐祈醉看琳琅满目的珠宝,意味深长道:“发财了?”
“都说了,”岑无患一抖衣裳,坐了下来“今日是上京第一富,想要什么自个儿挑,之后就别天天惦记着我欠你酒钱了。”
唐祈醉左右看着,觉着都是俗物,提不起兴趣,岑无患忽然起身,他拿了只玉钗说:“这个不错。”
随后就对唐祈醉说:“别动,我给你带上看看。”
乌发似流水,从岑无患指间划过,他拨下唐祈醉原来的银钗,换了玉钗上去,他自己满意道:“不错,结账。”
两人从珠宝铺里出来,唐祈醉对岑无患摊开手,说:“我原来的呢?”
岑无患看她说:“你怎么这么小气,银的换玉的,不愿意?”
唐祈醉顿了顿,说:“那是太后娘娘赠我的。”
不得不说,岑无患不讲道理时完全就是个泼皮无赖,他将银钗纳入袖袋,说:“我不管,现在是我的了。”
唐祈醉气极反笑,说:“一百两,当是你买的。”
岑无患怔了片刻,竟真摸了摸钱袋,说:“没带那么多,我晚些差人送你府上。”
雪才停了一会儿就又下起来了,唐祈醉还瘫着手,半晌无声。雪花落在她手心里又马上融化,那就是人的温度。
岑无患牵上那截干净白皙的手,带她飞上屋檐。
朱雀楼是上京城里最高的楼。岑无患就带唐祈醉站在朱雀楼上俯瞰整个上京,他抛出一壶酒,扔给唐祈醉,笑说:“果酿,不醉人的。”
唐祈醉筛开木塞,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梅子香沁人心脾。
岑无患指着宫城在的方向,问道:“太后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这样惦记她?”
这个问题岑无患一直想问,他曾一度觉得唐祈醉是没有心的,在她眼中什么都不重要,她是自己最趁手的剑,在风云诡谲的朝堂上为自己劈开一条路。
所以岑无患真的很好奇,太后到底是做了什么,让唐祈醉这样敬爱她。
唐祈醉看了眼岑无患,闷了口梅子酒,说:“我四岁就被扔进掖庭了,也是同一年我没了娘。温琼华讨厌我母亲,也不愿意放过我,她……”唐祈醉哽了哽,接着说:“母亲死后,她把我放进她宫里,对我很不好。是太后娘娘后来得了恩宠,看我可怜,求仁德帝将我挪入她宫里。娘娘告诉我,要学武功念诗文懂时政,这样才能有条生路,所以教赵继勋的教习师傅,娘娘也让他悄悄地教过我。再后来,也是娘娘在仁德帝面前举荐我,我才进入仕途的。娘娘与我而言,和第二个母亲没什么两样。”
“你方才说你幼时,温琼华对你很不好。”岑无患深吸了口气,他眼中的放荡不羁和吊儿郎当全然不见了,他沉了沉气,认真道,“有多不好?”
他问得这样直接,他想知道详尽地知道唐祈醉受的苦,而不是她一句含含糊糊的“她对我很不好”。
唐祈醉似乎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岑无患会问这个。
唐祈醉将手伸到屋檐外,接了两片雪花,沉默了须臾,露出似是释然般的笑,说:“折磨人的法子无非就那些,由着宫人打骂,不给吃饱饭,不让睡好觉呗。”
“李重举叛国时,”岑无患的眼中好像有些小心翼翼,又好像有些破碎,“你在密林里九死一生,你肩膀上被狼撕咬过,我给你上药的时候看见……”岑无患说不下去了。
唐祈醉坦言说:“那簇红梅,也是温琼华让人刻上去的,生生刻上去的,但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刚开始有些疼……”
岑无患突然抱住唐祈醉,他的眼中似乎是覆了层水汽,唐祈醉好薄,比他想象的还要瘦。这一刻岑无患终于明白,唐祈醉所有的杀伐果断和狠心不过都是为了自保,她的背后寥无一人,所以她不能错也没得选。
唐祈醉任由岑无患抱着,她不懂,她不懂岑无患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只能感受到这个人的胸膛很烫,仿佛要把她烫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