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一把将唐祈醉扛在肩上,一手压着她的腿,一手推开相府大门,笑说:“那你和我慢慢交代看。”
“戏演够了,你放我下来。”唐祈醉挂在岑无患身上,被颠地难受。
岑无患却将手收得更紧了些,说:“别介啊,这才到内院呢,送你到里屋这戏才算唱完了。”
岑无患进了里屋,弯腰将唐祈醉放到桌上,他顺势撑着桌子,说:“想说什么?我听听看。”
唐祈醉坐在桌上才能与岑无患平视,她缓缓说:“军饷不是在砚都官道途中丢的,是在寒塘关外。”
岑无患将另一只手也撑在桌上,双臂将唐祈醉架在中间,黑沉沉的眼睛波澜不惊地看着唐祈醉,他微微颔首,示意唐祈醉说下去。
“寒塘关往东数十里,是片练兵场。还是太祖皇帝起义时建的,如今邶朝国力昌盛,那片练兵场又地处偏远,便也荒废了。我在那儿,看见了成片的私兵。”
“呵,”岑无患轻嗤一声,“将私兵养在边陲之地,这倒是个好办法,躲在那角落里,天高皇帝远,谁也发现不了。就算是发现了,也能说是他国之兵,反正也无从考证。”
唐祈醉点点头,接着说:“我运气好,出关后看见了尚未被黄沙掩盖的车辙,这才顺藤摸瓜找到了那片场子。那么大批私兵,总要养活的,所以你的军饷被扣也说得过去。”
岑无患:“这人胆子倒大的很。”
“找到那些私兵没用,查出那到底是谁的私兵才行。那人谨慎,我翻遍营帐也没找出能代表他身份的东西,可是他太蠢了,和我玩了一出此地无银。我前脚出关,后脚大理寺就在张县令家里搜出了官银,明摆着是着急脱罪。张县令不过替死鬼,晋王才是主谋。他为了让张县令招供,让人绑走了张县令的妻子儿女,他手下的人办事太不得力了,被我抓住,随便一审就什么都招了。”
岑无患:“这种事,晋王一定是交给心腹去办的,你是如何逼他们供出晋王来的?”
唐祈醉笑说:“人嘛,怕的东西多了,你猜我是怎么审的。”
抓到的走狗那么多,只要有一个能开口就够了,其余的死了残了通通都算不得什么。
唐祈醉就从那几个人里,随便抽一个出来扒了皮,又随便抽了个人出来,一寸寸捏碎了他的骨头,第三人在一片惨叫中吓破了胆,什么都招了。
岑无患从唐祈醉凉薄彻骨的眼神中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一时间竟觉得自己环着的是个鬼魅,他真心说:“你还真是恐怖。”
唐祈醉似乎把恐怖这个词当成了种夸赞,她欣然笑道:“能问出话来比什么都重要。晋王和户部串通一气,将珍贵的木材兑成了银子,以此来招兵买马,又用朝廷军饷豢养私兵,妙得很呢。”
岑无患突然抬手勾了下唐祈醉的下巴,笑说:“多谢。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白,你既然什么都知道,怎么还是让张县令死了。”
唐祈醉的身子向前挪了半分,她的肩膀已经贴在岑无患身上,说话时吐出的气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岑无患的耳垂上,她轻轻说:“猜啊。”
赵继元听了晋王豢养私兵一事,一副镇定思痛地模样,对唐祈醉说:“承佑克己守礼,朕实在不愿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
唐祈醉笑得讽刺,说:“现下政和殿内就我们两个人,陛下装给我看?”
赵继元咬了咬牙,笑得有些窘迫,说:“你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愿留给朕。他既然都起了谋反的心思了,朕也不必顾念手足之情。让南衙兵悄摸着把事儿办了,至于他养的那些私兵就依例收归朝廷吧。”
赵承佑正襟坐在王府内,虽然军饷一事已经结了,可户部的账还在查,唐祈醉也去过工部,十有八九是发现万佛寺殿柱的端倪了,还有探子来报说唐祈醉和岑无患青天白日在相府门口你侬我侬……他俩厮混在一起做什么?只是为了调情?赵承佑只觉得脊背发凉……赵承佑几次想起身却觉得身子有千斤重。
“王爷,平昭侯求见。”
平昭侯三个字震地赵承佑心头一颤,他几次想开口说不见,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终他心一横,说:“让他进。”
岑无患能做什么?他在边陲之地厉害,但在上京城里,他能掀起什么风浪?赵承佑如此安慰着自己,起身出去迎接。
赵承佑在院内见了岑无患强颜说:“平昭侯突然到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岑无患笑说:“晋王殿下王候贵族,这么说倒折煞我了。”
赵承佑哈哈笑着说:“什么王候贵族,我不过是个闲王,是上京城中的井底之蛙。比不得平昭侯,一朝回京、风光无限。”
“是啊,”岑无患也不谦虚,他含笑说“趁着现在风头正盛,才敢来拜访晋王殿下。”
赵承佑神色一凝,说:“这是何意?”
岑无患似是不经意说:“殿下知道数万大军苦苦等待朝廷粮饷的感觉么?都知道我岑无患以战养战,可我为什么要将目光放在敌营粮仓上呢?因为数万大军等不来朝廷的粮饷,饿死了不少兄弟。”
赵承佑心一沉,脸色煞白。
岑无患忽然笑了起来,说:“不过还好,如今中饱私囊的人被查出来了,那些枉死的弟兄也能瞑目了。”
赵承佑脸上苍白,硬是扯起嘴角,附和说:“对啊……挺好……”
“可我又想了想,”岑无患突然掐断了赵承佑细碎的声音“一个小小县令这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砚都县令死了,死得那样急,像是急着掩盖什么。你说,他想掩盖什么呢?”
赵承佑一听,仓皇地后退几步,远离岑无患。
他日夜呵护的心理防线终于崩塌,他怒喝一声:“关门!”门口的侍从迅速将门上了锁,赵承佑身后的屋子里的守卫鱼贯而出,将岑无患围在中间。
岑无患见了这场面,忽然笑了起来,他垂头低语:“原来玩的是一出破釜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