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侍郎冯源五十寿辰,因膝下爱子卷入春/宫图的丑事,虽为半百,宴席比之往年更为清减。
交好的官员前来祝贺,冯源崇尚节俭,因此礼盒不包锦缎,皆由纯木构造。
“这是走访民间,从制瓷高人那求来的甜白釉笔洗,并不贵重,胜在用心,”下人捧着木匣子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还望侍郎记着我家大人的好。”
管家掀起眼皮瞟了一眼,颠了颠,分量着实不清,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真心的笑意:
“别待在门口吹风了,快去前厅用膳吧。”
话落,衣着朴素,年不过三十的书生感激一笑,吩咐下人先行回家,自己则满面春光,步履坚定地朝院内走去。
内院统共摆了五张圆桌,与冯府的陈设一致,皆由实木打造,桌角十分光滑,烛火下隐隐透出红玉般温润的色泽,足可见这张圆桌年岁已高,被磋磨得包了浆。
内院种满翠竹,半圆的月亮倒映在溪流中,被秋风吹皱,连同翠竹的影子一起被揉碎。
依次行礼后,书生落座,圆桌上摆放不过十道素斋,拨弄竹筷夹上一叠,翡翠豆腐沁出的汁水也不见半点油光。放眼整桌宴席,就连酒——
书生一饮而尽,顶着上颚疑惑品了许久,这才确信,此酒不过是市井酒楼间最低廉的米酒。
“看你这样子,第一次来?”
翰林院同僚冷不丁在耳边询问,书生大惊,竹筷从指缝间飞速落下。
“慌什么?”同僚身形一侧,本该落地的竹筷稳稳当当落入手中。
筷子落地可谓失礼,初次拜访,给冯侍郎留下这种印象,二百两银子的寿礼就全打水漂。书生缓过神,对着同僚感激道:
“多谢兄台,敢问,冯侍郎的公子在何处?”
想和冯府攀上关系,光有寿礼是不够的,谁知同僚听见后冷笑,只一句话便把他堵住了:
“你瞎操什么心?”
同僚朝远处抬了抬下巴,书生看去,只见冯蝻身穿锦缎长袍,高举酒杯,正与席面上的诸位大人们行酒客套,眉宇间不见哀愁,好像春/宫图的丑事与他毫无干系。
“不仅如此,画上的王爷,当今陛下的亲弟弟,平日也照常吃喝享乐,至于相府的那位公子,”同僚夹起一片水煮白菜,“说到底还是秋相的儿子,相府未来的继承人,就算出了一些风月之事又能怎样?”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秋以信日日消沉全是因为脸皮薄,换做冯蝻可就不同了,此人甚至花高价临摹了一幅图挂在书房欣赏。
本想雪中送炭,可绞尽脑汁想出消除舆论的方法,在冯府面前竟毫无作用,书生的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
本就寡淡的素宴像一层单调的灰,碗中的水煮白菜也毫无滋味。
“别沉不住气,省着点肚子,”同僚忙按住他夹菜的手,视线朝竹林轻轻一勾,“正菜,还在后头呢。”
*
衣衫褴褛的姑娘们要把每一寸皮肤都洗净,江雪寒省了沐浴的时间,正好有功夫打量这间屋子。
整间屋子不大,一张松散的床榻坐上去咯吱咯吱响,被褥上有一股呛人的脂粉味,床尾正放一面柜子,打开看,里面整齐叠放几件轻薄的袍子,并没有冬装。
最值钱的或许是正中间的梳妆桌,铜镜与脂粉奁摆在一块儿,鲜红的胭脂照在扭曲的光面上,像贫瘠的黄土地蓦然开出一朵妖冶的花,成为屋内唯一鲜亮的色彩。
江雪寒理了理头发,用指甲抠出一点胭脂抹在嘴上,第一个出了门。
在这一批姑娘中,赵娘本就觉得江雪寒长得最好,如今又抹了胭脂,鲜艳欲滴的红唇就成了嵌在羊脂玉雕上的宝石,只一眼就再难移开目光。
目光直勾勾盯着这幅躯体,南疆服饰被迎面的秋风吹得高高扬起,衣袖翻飞处尽显风流之像。
江雪寒缓步走到赵娘身边,轻声问道:
“赵娘,今日可还有别的打算?”
若是没有,她今晚就把姑娘们的来历问个清楚,夜间再熬一熬,至多不过三日,不,两日,她一定能把这里摸个透彻。
即便有魏铭暗中护着,这种地方也绝对不能多待,她心里有数的。
然而江雪寒还是年轻,赵娘一听这话便摸出她的心思,冷哼一声,伸手把衣带狠狠扯紧。
“这里的饭可不是白吃的,若我今晚就让你陪客,你难不成还想拒绝?”
衣带骤然勒紧,江雪寒有些喘不过气,赵娘被脂粉腌白了的一张脸蓦然拉近,她只能哑声干笑:
“自然……是不敢的。”
抽出一只手把腰带拉回来,后退几步,江雪寒远远地看见一群姑娘们换好了干净衣裳,神色怯怯地朝她们二人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