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伤痕累累的男孩。
枯草一般的头发和血液凝固在一起,显得狼狈而杂乱。浑身上下都是足以致命的伤口。
身上不仅仅是自残的抓挠,还有条条刀伤、重物殴打出泛黑的淤青、鞭痕。衣服上全是破洞,左手腕上层层垒垒叠出血淋淋的牙印是他自己撕咬出的结果。
当事小男孩已经昏迷不清了。
夏油杰抓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五指因为发力而绷紧,拇指甚至因为克制而发白。
甚至对背后的来人毫无感知。
五条悟从后面轻轻揽住夏油杰的后背,修长干净的手更是默默抚上夏油杰的手。
他沉默、温柔地揉搓着杰的手指,另一只手沉默而迟疑地拍着夏油杰的背。
很显然,五条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安慰。
他僵硬的动作让夏油杰发力的手指克制地放松。
五条悟抽出了手机。
“是菜菜子的手机。”放出手机的一瞬间,五条悟听见夏油杰暗沉的声音。
“嗯,我看到过。”
五条悟轻轻邀着夏油杰。直接闪现到广野面前:“这是良奈,对吧。”
“是。”
当然是他的朋友,那个永远在反抗的少年。
现在浑身重伤,倒在一片狼藉的地上不省人事。
江口广野咬着牙,目光含泪:“良奈他…!”
“是诅咒师做的吗?”少年的沉痛而稚嫩的质问在空荡的垃圾场回荡。
五条悟沉默。
他似乎是想回头的,生生止住了脑袋。
逼着自己挤出六眼得到的答案:
“是非咒术师。”
“是该死的猴子呢。”身后缓过来的夏油杰轻声呢喃。
来自非咒术师对年幼的咒术师的恶意。
极致的愤怒之后,他已经意识到了。
这场祭祀,可能最开始是想要把小男孩当祭品的吧。
江口广野说记不起当年安井良奈暴起的原因,很可能也于此有关。
他们不是不认识咒术师,反而能联系到诅咒师或者,被诅咒师利用。觉得这样的人献祭是最好的办法。他们需要鲜血,需要发泄,需要唤醒镇子里的神明。所以安井良奈成为了最最好的祭品。
来自非咒术师的恶意被诅咒师利用了。
靠着这种相似恶意引有相同经历的菜菜子和美美子上钩,再引自己入局。
今天的情绪波动实在是太大了。
夏油杰眸色暗涌,是不正常的多。
他平静地挤出笑容:“走吧,悟,前面还有敌人呢。”
那些拐走菜菜子和美美子的家伙。
要让他们得到应有的代价。
“悟?”
“别笑了杰,杰笑得好难看。”五条悟揽着夏油杰前行。
“现在是可以不笑的。”
“……是吗?”
夏油杰调整面部肌肉,最终面无表情地放下嘴角。
他讨厌猴子,但今天的事情上他更气的是自己。
他早该想到的。
要把自己引出来的方法,最简单最有效的就是对家人出手了。
他想和五条悟说抱歉,却只是没有情绪地张口:
“走吧。”
希望还来得及。
*
他们再次踏入改变时间的领域。
五条悟的“茈”威力很大,这路上已经没有任何攻击。
寂静的、杂乱的楼道。
直指最高层。
美美子和菜菜子的气息消失在下一堵屏障。
很强的气息,很强烈的约束。
前面的小菜彻底耗尽,现在才是大餐。
他的家人消失在里面。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要尽快破开才行。
那是夏油杰的家人。
五条悟出手都比夏油杰晚一步。
当他触碰到这个帐的同时,特级咒灵的攻击在触碰屏障后化为虚无。
他猛地回头:这不是简单帐。
是术式。
它在吸收力量,是生命力。
这是来自特级咒灵的术式。
几乎立刻地,他调动所有能用的特级咒灵。
每个咒灵都有自己的术式,有的能散布疾病,有的能让人陷入幻境。
特级咒灵是可遇不可求的。
此时此刻,他们的爆发力不足以破坏这层屏障。
夏油杰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极之番。
此时此刻,五条悟看出了屏障的不同寻常。即将动手时,被夏油杰轻轻拦住了。
从屏障内吐出一张白色的纸条,恰好落在夏油杰手中。
只有一瞬,就被看见内容的杰死死攥紧。
可惜五条悟还是看见了:
“不如请友代劳。”
字后面是黑笔画的一个嚣张、嘲讽的表情,某种嘲笑。
夏油杰冷笑一声,攥紧纸条,把它捏入掌心。
悟吗?
就像最外面的帐只拦住了五条悟一样,最初轻易破开的帐没有任何理由。
只是强调了需要悟而已。
当事人确定这里的事情只能由五条悟解决?
算到了,走到这里的人一定要有五条悟。
偏偏这一层帐,告诉自己需要才五条悟能立刻打开。
如果他要现在就必须依靠五条悟的力量。
光明正大的阳谋,无论是哪个自己都不由自主地面对事实:差距。
哪怕同为特级咒术师都存在的差距。
无论哪个自己都不可避免地深想。
幕后之人几乎粘腻的带着恶意的嘲弄:就连想要救自己的家人,都要询求挚友的力量吗?
是光明正大的分裂,将两人之间的差距挑开。
冷,彻头彻尾的冷意。
面前是摇摇欲坠的独木桥。
是五条悟所以最强,还是因为是最强才是五条悟。
如果是悟的话,或许不需要百鬼夜行了吧。
如果是悟的话,或许早就救下菜菜子和美美子了吧。
如果是悟的话,一个人就能解决这些问题了吧。
就连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意义都是不必要的。
有人等待着他的跌落。
————如果曾经的自己一定被引导着产生这样的想法。
说不定会再次坚持自己的大义。或者说,创造没有五条悟的百鬼夜行。
来到这里之后,他一直有一种萦绕不离的不顺手感。
搜查几乎一无所获,需要悟才能打开的帐,密不透风的攻击需要五条悟无下限防御。
就连幻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传入大脑。
理论来说都该是悟先适应。
有人在自己面前用这种微妙的方式,强调悟的强大。
再到现在,咒术师被非咒术师伤害,抓走自己的家人又刻意地强调五条悟。
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
有人想在这个时候,重构他和悟的关系。
其中微妙的引导,足够让大条的悟感受不到,又足够让自己敏锐的察觉。
来到这里,他的心情起伏确实很大。
哪怕是现在的他当然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不论夏油杰怎么想,在旁观者的视角只能看见长发男人颓唐地单手撑在帐上,就连脑袋上的丸子头都随着本人一同下垂。整个人陷入一种低气压。
五条悟不想就这样看着,恍惚间真的看见了那个在巷子里丧失生机的夏油杰的模样。
他喉咙干涩,千言万语到嘴边又被笨拙地咽下去。
现在的杰不喜欢非咒术师,也不会和他说我们是最强的。
十年间的不知如何述说的阻止和最终化作不爽,但又带着那么一丝委屈:
“就算没有这个纸条,杰就不能想依靠一下老子吗?”
……
夏油杰没有回应,他其实已经听见了。
怒火燃烧了全身,最后化为宁静的业火在眼底燃烧。
他漆黑的眸子,是焦土般沉稳。好像刚刚那股惊人的杀意,那股弑人的怒火,烧光了不理智因素。
只是被他压下去了。
可他现在很清醒,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夏油杰抚去手心渗出的汗液,单手撑着自己抬起头来。
他深呼一口气,长长地喘息:
“那就,交给悟了。”
这下,换作五条悟懵憧一秒。
夏油杰已经调整好表情,眼底如同暗海,包裹着杀意酝酿心中,面上相安无事地微微笑:
“等我们找到幕后的人,一定要杀了他们。”
他依旧选择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