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
“阿觉!”
继国缘一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他想要说很多东西、说他一直一直很感激、说她还有自己、说哪怕过去是痛苦的、不甘的、灰暗的都没关系;因为此后他们还有许多许多时间去用幸福的、充实的、炽热的日子去把它们填满……就像是当年水塘旁边,他们选择了彼此——,
他们今后也会,一直,走下去。
然而过于滚烫的字句在继国缘一向来笨拙的口齿间打了个转,最后统统化为了一声声焦急的呼喊:
“阿觉。”
“阿觉!”
“阿觉——!”
不要丢下我,不要…再一次……
……
就在战国武力值天花板正在和自己的舌头斗智斗勇的时候,在旁边挥砍许久无果的继国岩胜却已经忍不住了。
“可恶!”
“你在干什么?白鳥大人!!!”
威仪赫赫的继国家主当场痛骂出声:“沉湎在过去中,被这样一个小小的鬼物蛊惑?”
“一个无耻肮脏的家族而已,就是所有的父母兄弟都贪得无厌又何如?”
“强大如你又怎么会被这种东西绊住——!!!”
「是啊,怎么能被早已放手的过往绊住?真是、太难看了啊……名取觉。」
脑中兀地传来一声轻叹,像是长大后的自己在轻轻叹气。
名取觉愣住了。
下一秒,
偌大的荒谬感自心头升起。
眼前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舞台上的木偶戏剧,每个人身上披着生动的彩绘外衣。
父亲、母亲、胞弟或是名取……
刚刚所有刺穿耳膜的尖利话语都像是隔着水膜、模糊又扭曲地传来……然而留下的刀口却深入骨髓。
脑中兀地涌起无数画面,无数错杂的回忆和现在交杂在一起,其中的矛盾与冲突让人脑感到本能地困惑。
……
和名取觉长着一模一样面孔的少年看了一眼他的母亲,并在女人鼓励的目光中伸出了手:
“你叫什么名字?”
「滚开!」
“蓮,三岛蓮。你就是我的姐姐吗?”
「离他远点!你连你弟弟都要动手?」
“哇,觉,好酷好好听的名字!我超级喜欢。”
「妖怪!不要伤害我妈妈!」
“快来吧孩子,我很抱歉、我一直都很想来见你。”
「刁蛮任性、将来可怎么办才好!佑介就是这么教你的?!」
“我们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大房子、和你在一起。”
「我当年果然是对的,就不该带上你!」
大脑传来密密匝匝的钝痛,里面像是有两种力量像是在角力,拔河般扯着回忆的两端。
她原来已经在这里轮回了很多很多遍。
不止这一次,还有千千万万遍。
有些是她的生母没抛下她,三岛觉和三岛蓮平安顺遂地在普通家庭长大;有些她和名取蓮都拥有相当的术法天赋,双生日月同辉同耀;更有些是她压根儿没出生在名取家……
那是她曾幻想过的,所有的世界线上、她与他们的每一种可能——
好的、坏的、欣喜释然的、或是决绝悲伤、撕心裂肺的。
她原来已经轮回了这样多次,而每一次都在幻境中陷得更深。
到最后再也分不清楚哪些是幻境、哪些又是真切发生。
这是她的幻想。
是名为“名取觉”的孩童最深沉的不甘。
是她从没被爱包裹过的童年绮梦。
该醒来了。
是该醒来了啊……
一片苍苍茫茫的大雪中,身形单薄的名取少女兀的笑起来。
她的眼眸弯起、唇角也试探性地轻轻上翘,一双碧色的眸中漾出浅浅的碧波。
少女似是不常做这个动作,所以这个笑容格外地笨拙。
但她却显然又是开怀的,唇畔的弧度里不含嘲讽、释然、无奈又温和。
“真是够了,我又在自艾自怜些什么?明明失去的都已经找回了不是吗?”名取、不白鳥觉说。
霎那间,记忆冲破了最后一层阻隔,彻底回归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