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鳥觉有些微讶异,笑问道:“怎么了?担心我泡太久晕过去吗?”
那影子摇了摇头,反应过来顿了一秒又开口:“没有,时间还早。”
白鳥觉纳罕:“那是怎么了?”
继国缘一答非所问,只闷声道:“我会替他照顾好您的。”
“啊?谁?”
白鳥觉没反应过来。
那影子沉默下来,直到半晌才重新开口:“那个…粉头发的孩子,您的亲生子嗣。”
白鳥觉回过味儿来,忍不住张开嘴笑得前仰后合。
“呀,缘一是在关心我吗?还是吃醋了?你莫不是还替我脑补了些什么早夭孩童和可怜母亲的悲情故事?”
她抹了一把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声音变得很柔和:
“确实还有个孩子在等我,不过别担心,他只是在另一个世界里。我相信没有我在他也能活得也很好。”
白鳥觉到这里话锋一转、俏皮道:“放心吧缘一少年唷——我在这个世界只有你这一个宝~”
(来自远方的小悠仁发来抗议!)
··
等到白鳥觉泡完药浴快出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继国缘一习惯性地站在外室等待。
他一身赭红色的羽织,远远超过这个时代日本男人平均145身高的身形杵在那里像棵遮天蔽日的大树。
再加上不知是能被称为面无表情还是沉静淡然的神情与容易令人误解的寡言沉默,都让继国缘一在不笑的时候对旁人极具压迫力。
锻刀村药浴温泉的仆妇纯子就是被吓到的人之一。
“对对对…对不起!”
在拉开门的瞬间看见继国缘一正站在里面的纯子下意识地开口道歉,弯腰低头的时候被那双空茫的深红色眼睛随意地一瞥,仿佛心中的全部算盘都已曝露了出来。
她是特意为那位白鳥大人而来的。
从当年被那位有着翠色眼睛的男人温柔地捧起脸,抬手抚去亲人窒息一般的鲜血时就是如此。
男人沉静温柔的安慰与她怦然跳动的心脏一起,在无数个日夜里称为了她的绮梦。
纯子当然也知道白鳥大人是僧侣,虽然肯定不是那些个乌糟的高门佛寺酒色笙歌的那种,但结一段良缘也必不会犯戒。
她如是想着,在得知白鳥大人正下榻在药浴温泉屋舍中时便几乎是抢了职务跑过来——
为见他一面,如果能发生点儿什么就最好不过。
纯子如是甜蜜地想着,却在此时继国缘一沉默的注视中发起抖来。
是了,这些是刀口舔血的武士大人们,是能够与恶鬼搏斗的男人。
白鳥大人早便下令在他享用温泉时无故不得有人接近,是她贸然闯入违反了命令。
人人都知道白鳥大人将缘一大人视若亲子,现在见她一个小小的仆妇都敢公然抗命岂不是会……
纯子的脑内的惊恐还没完全升起,便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给我。”
她抬起头,男人正向她伸出手。
“哦、哦!”纯子呆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将手里特意准备的托盘和绣花布巾一道递了出去。
继国缘一很平淡地接过,还向她点了下头。
纯子便看见自己直挺挺晕乎乎地合上门走了出去,直到穿过了长廊被一起干活的小姐妹拍了一把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纯子?怎么魂不守舍的。”姐妹语气揶揄。
纯子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脸颊发烫。
她之前都在想些什么啊,白鳥大人那么清俊的男子怎么可能……
她捂住脸嗫嚅:“没…没什么。”
可小姐妹却似乎已经懂了,她拍了拍纯子的肩膀老气横秋地安慰:“是吧,他们关系很好吧。对白鳥大人的事,缘一大人向来是亲力亲为、不曾假手于人。上次我还见到那位帮白鳥大人擦头发咧!那个细心得哟、啧啧。”
嬉笑间,纯子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原来看上去那么冷冰冰的人,其实脾气很好吗?
··
另一边,白鳥觉确实正穿着寝衣擦着头发从内室里走出来。听见外面的动静疑惑地问:“怎么了?”
继国缘一摊开手,把手中托盘和绣着花布巾递给她看。
漆木的小巧托盘上,一叠整整齐齐的布巾上不知是谁绣了朵姿态翩跹的鸢尾花。
白鳥觉眨眨眼、笑着摸了一把缘一的脑袋,装模作样地感叹:“阿拉,看来果真是我魅力太大,有哪家姑娘错许芳心了。”
她伸手正要拿起那方布巾。
继国缘一却像是突然呆住了,愣了两秒突然倒退一步、甚至把托盘又往回收了收。
见白鳥觉望来,他垂下眼眸,没说话。
女人却似是误会了些什么,眼睛突然亮起来、兴奋道:“哇哦!缘一原来也到了这种时候……是哪家姑娘?快、快告诉我——是不是炼狱家的幸子小姑娘?还是上次咱们救回来的那位宇多小姐?”
继国缘一微微抿唇,心中有些莫名的闷堵与……困惑。
似乎是沉默的时间有些久,白鳥觉笑着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总归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不过记得确定了心意的话一定要和我讲哟。”
她这样说着,语气中却带着十足的兴味与欢欣鼓舞。
之前也是、问他有没有地方去,现在又……就这么想要把他卖出去吗?
继国缘一突然很想鼓起双颊,努力做出一个生气的表情。
但他失败了,只惹来白鳥觉更加忍俊不禁的笑容和一叠声的“可爱”。
此刻女人往日竖起的黑发正虚虚地披散在脑后,升腾起的细小水珠从她睫毛上眨落下来,再淌进翠绿的眼眸与眼角时隔数年却丝毫未改的笑纹里。
她笑得这样开怀。
可继国缘一却在心底划过一抹深切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