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简意赅,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好像只是完成一个任务,没有多余的寒暄,也不需要别人的客气与感谢。
吴健越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一件校服,他疑惑地翻找了一番,没有发现校徽。但这件确实是他的,靠近胸口处的白色部分有不小心被水笔划下的墨痕。
心里狐疑,如果自己不小心把校服落在操场上了,那为什么会在她手上,怎么还丢了校徽?
吴健越回头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清高模样,不可遏制怒火的外放,他向来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位“借读生”的。
径直走到她前面的空位坐下,趾高气昂地问:“喂,我的校徽呢?”
向春生抬头,冷漠道:“不知道。”
“你拿的,还会不知道?”吴健越显然是想纠缠到底。
向春生没有继续跟他掰扯的心情,低头不理他。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样子他就怒火中烧,不就是一个走后门进来的吗?装什么装?跟他们这种堂堂正正考上来的坐在同一个教室里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他的音量逐渐变大:“你想要一中的校服就直说,没必要用这种手段。”
引得教室里的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两人。
什么手段?
这是一句充满引导意味的话。
二中校服上面的字,从他口中说出来仿佛成了古代囚犯脸上的黥墨之刑,那么不堪。
就好像她不惜用偷拿别人衣服的手段,洗去脸上的刺青一样。
好心成了驴肝肺,甚至还要被扣上如此恶毒的罪名,这种恶毒无异于把她摆在全班人的对立面上。
向春生抬眸,一言不发,手指用力导致关节发白,指甲嵌进手心,呼吸变得短促,她这人不习惯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她就这么直截了当地盯着他。
可以说那个眼神,是他看过最冰冷的,像是一柄利刃出鞘时,薄锋摩擦钢铁的振声,令人生畏。
周围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同白鹤般纤细的女孩身上,他们不知道事情的使然,就只是想逼迫她说些什么,这样就有了足够的资格去同情她,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审视她了。
向春生眼下这个失去鲜度的现实,即便她挣扎着费尽气力,得到的不过是他们短暂嬉闹后快步流星离开,横卧在她面前的残羹冷炙。那种青春期特有的残酷的调笑,像白炽灯一样在头顶炙烤,引诱她落入自证的圈套。
向春生好像知道了解开“人类争论的源头”这个题目的线索。
她轻笑一声:“你想表达什么?”
语气中有轻蔑有不屑更多的是无语。
刺激地吴健越哑口无言,他一时间说不出反击的话,眼中俱是“她怎么不反驳我”的错愕,这种情绪比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还强烈。
巨大的黑影笼罩了她,隔绝了周围人的全部视线。
陈念荒出现她的面前。
在那个瞬间,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黑白红三色的校服边。
吴健越看见来人,皱了皱眉,不过眼下他坐得是陈念荒的位置,便开口道:“坐你位置,没关系吧?”
“随你。”
他单手插兜,语气不耐:“不过我现在很不爽。”
“滚。”
……
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周围人败兴的目光,以及他万般嫌弃的眼神,向春生觉得有些好笑。
陈念荒以一个极为松散的姿态坐在位置上,长叹一口气,郁闷烦躁地抓着后脑勺。
他进来的时候没有听到这群人的话,但眼前的场景很明了。
陈念荒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如此气愤,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爽,是她一个人曝晒在阳光底下的时候?或者说是刚刚,她不卑不亢只知道低头写那破作业的傻样。
顿时没了心情。
向春生发现自己没有仔细看过前面的人,刚开始觉得他长得太高了有些挡视线,现在看长得高不算一件坏事。
偏亮的光线反而恍惚了他的五官,略显凌乱的额前碎发逾显眼眶深陷,骨骼雕琢得立体精巧,在某个安静的时刻,某种微侧的角度,居然会觉得有些温柔。
加之坐姿,耸出的喉骨、锁骨、肩骨,落在校服硬挺的拐点处,那是少年的轻盈与俊朗。
他符合向春生以往看过电影中任何美少年的形象。
可惜眼下她没空好好欣赏,她在老师给的那个问题下写道:
人们的思维往往有一种根深蒂固“本质主义”的倾向,即认为语词背后有一个共同本质,分歧在于他们都认为自己洞察了诸如“正义”“自由”这些词。在维特根斯坦的主张里:“凡事能够说的事情都能够说清楚,凡事不能说的事情,我们必须对此保持沉默。”当语言交流转变成争论时,那么语言就一定是代表了些什么,诸如立场、观点、视角、位置、观念等等,其根本大概是对资源的可支配度的不满,以及对未发生事物与预期不同的失落。
某种意义上来讲,世间的争论十有八九都是名词的争论,剩下的那十分之一,也只是名词的争论。
她停下手中的笔,愈发觉得自己的文字无懈可击。
向春生从始至终没有与吴健越争吵的想法,听到如此阴阳怪气,颐指气使的话她也不生气。
因为她弄懂了底层逻辑,吴健越找她吵架只是想要一个情绪的发泄口,找一块橡皮任他捏扁搓圆。
一个局外人不会管蚂蚁是否跳脚。
但没想到他的针锋相对,居然帮自己找到回答这个问题的灵感,还算有那么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