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海洋馆被巨大的蓝色笼罩着,室内的灯光很暗,光线折射了又反射,透着粼粼流光。
阴影从向春生的头顶划过,那是鲸鲨的白色巨腹,懒散、漫无目的。透明质地的水母群,有点像一碗熬得不太彻底的银耳羹。
两个人顺着环形隧道走。
向夏锦好奇地指着这些形形游鱼问她:“姐,你觉得它们孤独吗?”
在晶状体被反射率较高的大量蓝色占据时,人会多出这些无病呻吟。
“有吃有睡,不好吗?”向春生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直接。
她不太善于煽情也不想继续讨论“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话题。
“无聊。”向夏锦知道自己这个姐姐太过理性,也没继续烦她。
与此同时,手机里也收到了几条信息。
“姐姐,我朋友到了在门口,我去接她。”向夏锦这人做事向来想一出是一出。就比如今天早上向春生就等她梳妆打扮等了一个小时。
那个朋友她也从来没见过。
向春生看了眼手表对她说:“你去玩吧,我还要去趟图书馆,我们七点半集合。”
毫不拖泥带水地回绝了“三个人一起玩”的提议。
向夏锦笑着戳戳她的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背包上的兔耳朵也在摇头晃脑。
她跑得飞快,像是要抓紧剩下的每一秒,毕竟向春生对于时间观念的恪守到了过分的地步。
就不做那个扫兴的人了。
堂妹一走,向春生便一人置身于黑暗之中,周围只有玻璃泛着幽幽的白光。
向春生的方向感奇差,只能慢慢跟着前方手拿充气球的小男孩一起移动,揣测着他或许要去出口。
可惜小男孩的移动速度很快,人小且灵活,不一会儿就挤进了人流中。
她只能看着那支粉色小猪气球,渐行渐远。
通道里的人太多了,以至于每走一步都会听见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向春生很庆幸顶上罩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水里的鱼,听不见。
转弯过后,她惊奇地发现小猪气球正在不远处,原来小男孩没走远。
向春生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那支气球上。
包括,目睹了气球打到一个黑色后脑勺的全过程。
之所以被误伤,是因为那个人太高了,与氢气球保持了同一个水平线。
他用手把球推开,完全无视了小男孩微弱的道歉。
那束光刚好照在那人的后背上。
背很宽,黑衣像是被硬朗结实的骨骼给撑起的,突出那节脊刺上挂着细细的红色绦带,他大概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从海水、玻璃、鱼群空隙中漏出的光,看上去静谧又神圣。
前面就是出口。
一时间,眼睛无法适应大量的日光涌入,她用手挡住了。
向春生很喜欢这一刻,阳光温暖地包裹着身体,流动地空气徐徐触碰着肌肤,带着草木蒸腾的湿气,带着太阳照射下墙根的热味儿,带着夏天特有沥青的焦味。
不过是闭上眼的这几秒,人群就已四散,她也加快了脚步。
市图书馆距离这儿只需步行十分钟。
没等她走出五十米,就看见花坛那边围着层层叠叠的人。
向春生从来就不是那种爱凑热闹的人,她没兴趣花自己走路的十分钟去听那些两分钟内就能解决的事。
直到她看见那个粉色的充气小猪,被人群挤扁了耳朵,摇摇晃晃,看上去很可怜。
她停下了脚步。
嘈杂的人群中,那人的个子很显眼。
红色大喇叭的声音,有效地压制了嘈杂的人声。
“不允许在此地售卖,请迅速离开,请迅速离开。”
她更加确定他是海洋馆的工作人员,不过这声音不是他的,喇叭在另外一个红马甲的手上。
原本要买东西的人放下了手中的乌龟。
老板见状立马站在花坛上怒喝:“凭什么不让卖?你有证明吗?什么东西,滚一边去,别影响老子做生意!”
即便是站在花坛上,那老板的头才堪堪到男人的耳际。
向春生的耳机里播放着导航冰冷的声音:“前往这条路线然后两百米,右转。”
她站在原地,摘掉了耳机。
一直以来,向春生都很难分辨东南西北的方位,除了房屋楼层这些能带来具体实感的存在,准确的说就是个路痴。
但当看到面前橙红变成灰紫又慢慢延伸进深色的天空时,她懂了,夕阳西下。
那人的轮廓融解在澄明的暮光中,浅白的脸上映出一抹淡淡的红,眉骨硬挺,睫毛纤维被镀上一层柔光,除此之外的线条锋利、疏离,与周围的人群割裂开来。
像是循规蹈矩的冰冷导航中突然出现的一个变量。
他拿起了那个塑料红色喇叭,极为冷漠地说:“听不懂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