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珂玉发了个微信过来,约她晚上去Silver Moon喝酒,美曰其名,庆祝她即将逝去的单身生活。
酒吧地处与她公寓楼相隔两个街区的荧虹路。街道如其名,两面墙壁上,树梢上,到处挂满了五彩缤纷的霓虹招牌灯。
那里是著名的酒吧一条街,一到夜晚,喧嚣震天,整个岭城的俊男美女都会流连于此。
银月酒吧听说是岭城深辉集团的公子爷毫掷两个亿打造的,有着世界最顶级的灯光音响,全国各地的明星网红都会来排队打卡。
那个地方,纹清绝不会轻易踏足。
但毕竟是许珂玉的单身派对,不能不去。
她决定去露个面,再想办法悄悄的离开,这是她的惯常伎俩,她实在融入不了那种热闹暧昧的环境当中,男男女女在充满欲望的酒池肉林中肆意狂欢,干冰彩带制造的幻境下,像是来到了地府幽冥。
晚上十一点,纹清套上一件轻薄的外套出门了。
两个街区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她决定步行过去。
秋夜泛寒,街道边的银杏树开始缓缓掉落着并不枯黄的叶子,扇一样的叶片在风中打着转,像一只翩跹的蝴蝶,一直飞到她头上来。
对面百货大楼镶嵌在一整面墙上的LED屏,正在播放一个楼盘宣传广告。
雍山荧烁湾。
岭城著名的独栋别墅区,庞大的绿化面积把整个雍山的风景都囊括在内,那里也是岭城海拨最高的地方,站在雍山顶端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繁华夜景。
一道岭江形如白练,把喧嚣和幽静分离,把贫穷与富贵阻隔。
岭城人民赖以生存的母亲河,不过是富人们门前的嬉水沟而已。
纹清驻足看了一会,缓步离开了。
银月酒吧的招牌在漆黑的建筑顶端就像吊在半空中的月牙,在夜晚看起来有种寂静幽远的美感。
进入酒吧要经过两道安检和一条极长的水晶连廊,排队打卡的人已经把所有等待的位置都填满,手机的亮光照在他们描摹精致的妆容上,表情严肃得像是要是要来参加国王的晚宴。
有别于一旁酒吧的浮华绚烂,它的内部整个是简洁的工业风装饰,粗旷的钢筋趴伏在水泥灰的石砖墙上,四处堆散着裸露的五彩管线,倒扣的酒杯灯散发着暖黄的灯光,映衬得吧台里琳琅满目的酒器像是中世纪富豪的庄园。
灯光一开,这近五千平的内室成了一个灯红酒绿的名利场,五层楼的挑高,把紫色的线型的光亮装得满满当当,烟雾骤起,恍惚来到了云鼎天宫,又仿佛来到了无间地狱,很难与人世找到交结之处。
架子鼓炸裂的声音如浪涛,一仗高过一仗,从舞台前袭卷而来,震得鼓膜微微发涨。
光是走到这里,已经浑身躁痒,头晕脑热,恨不得马上转身出去,以免窒息而死。
纹清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来到酒吧右侧的卡座上,这里视野颇高,能看清整个乐队的表演,只是气氛不如前面舞池区那么热烈。
等到一曲终了,许珂玉抽身搂住她,塞给她一支香槟杯,把身侧的一个短发女人介绍给她认识:“纹清,你肯定还记得唐丽,她可做过你的室友呢,你们已经有近六七年未见了罢?”
唐丽毕业后前往京城打拼,成为了一个十八线的小明星。
幸运的是跟大牌导演合作了几个大制作剧集,有了一些知名度。不够幸运的是,没有演过什么重要的角色,总是在都市剧里打着酱油,帮助绿茶女二号一起陷害柔弱无辜的女一。
然而,最近几年她风格大变,剪短了头发,背起了吉他,摇身变作一个创作型歌手,成为各类音乐节的常客,也成为了热搜上无数粉丝讨伐的对像。
她在感情上,放浪形骸,极具争议。
虽是室友,她在大学时期和纹清并不要好,倒是和同系的许珂玉更为合得来。
音乐乍起,许珂玉亲昵地揽过纹清的头,贴住耳朵,“都是老同学,好久不见了,快一起喝一杯吧。”
纹清扬起微笑,举起杯子和唐丽碰了一下。
唐丽抬眼看向她,眼神迷离,带着酒气氤氲:“纹清,你还是老样子,都没什么弯化,看来常呆在家里是有好外的,至少不必受紫外线的折磨而提前衰老。”
纹清扯了下嘴角,还未等答话,许珂玉便插口说道:“你倒是变了很多,比以前更有型了。”
这对女人来说,倒不像是个赞美。
唐丽摸了摸鼻上唇上那些银光闪耀的钉环,“工作需要。”
其实变化的不止是脸上的装饰,穿衣的风格,就连说话的方式,也与学生时代迥然不同,多了些世俗的油腔滑调。
而且,纹清总觉得她看自己的表情有些诡异,带着点侵略和审视,很让人不安。
许珂玉不便只照顾老同学,寒暄了几句,便把唐丽扔给了纹清,自己忙着去另一处和她的同事们周旋去了。
两个多年不见的人,坐在这阴暗的一角,一时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