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格外的冷。尤其是华北,直冲零下二十度,天色阴沉,千里冰封,寒风不断透过衣衫钻进骨头缝。
华北宁州市卫陵区复兴路的近郊,有一栋很豪华的别墅。阴风吹过来,纸钱漫天飘落,大门左右贴着的挽联被吹开了一个角,清脆的铃铛声时不时撞击着耳膜。
浓雾漫起,一团一团缠绕在上空,可见度极低,不时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像谁家小孩子在哭。
在别墅门口,江准站了很久很久。他身形高挑,穿着黑色大衣,立起来的领子几乎将他下半张脸都埋了进去,但仅从眉眼也能看出来他相貌出众。
“哎,你觉不觉得,这几天江家好像更阴森了……”江准听到一道压低了的女声响起,嗓音略带着些惊恐。他抬眼往声音来源处望了一眼,意料之中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听声音像是江家的那几个佣人,大概……还在百来米开外吧。江准对自己的听力早已见怪不怪。
“更?”负责饭食的刘阿姨一愣,“哪里阴森?”
“是真的啊刘姐,江先生在的时候,后园就经常闹鬼,我听说大少爷小时候不是还被吓到过么?”佣人小吴语气认真,有点毛骨悚然。
“哎呦,你们这些年轻人,脑子里天天想的都是个啥!那都是假的……”
又过了大概半分钟,三个人影才出现在小路的尽头,距离别墅还有百来米的样子。她们穿着很厚的羽绒服,裹着棉围巾,带着手套的手提着手提袋,里面鼓鼓囊囊的。
江准望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着面前的大门,眉心似乎有一些纠结。
“刘姐,那不是假的!我听说啊,就是江先生活着的时候作恶太多,那些鬼魂都缠着他呢!”
“我还听说,那永达集团有一位高管就是他害死的,后来老是有人在后花园里看到一个穿西装的影子……”
“对啊对啊,我来他们家干了三年多了,愣是一次都没敢往后花园去,太吓人了……”
“嘘!那是不是……站着个人?”三人脚步顿住。
“是人还是鬼啊……”嗓音里已经带着一丝颤抖。
“别慌,”刘姐稳了稳,把手里的袋子交给她们,往前走了几步,看了半晌突然觉得眼熟,嘶了一声,“大少爷?”
“刘阿姨。”江准转身,轻轻点了点头。
“大少爷,这都快十一点了,你怎么不进去啊?大冷的天,着凉了怎么办?”刘姐皱着眉,担心地道,“快回去吧啊,别冻坏了,现在的年轻人,零下二十度的天就穿个大衣……”
“知道了刘阿姨,这就回。”他笑了笑,应道。
另外两人慌忙跟上去,拉着刘姐快步往侧门走,声音压得极低:“刘姐,大少爷这人邪性,你还是少跟他来往的好!”
“就是就是,十一点多了站在门口,瘆人的慌……你说,太太大半夜让我们出去买桃木和大蒜,是不是就是为了防他?”
“别说了,真是什么都敢说!”
所有对话江准听了个一清二楚。阴风不停,和着浓雾往人身上吹,粘在他身上的雾气居然在转瞬之间凝结成冰。
说他邪性,倒也没错。比如现在,他站在自家门前,看到的就是近乎于百鬼夜行的状态。无数形形色色奇形怪状的男女老少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趴在门板上,有些试图爬门……但是江家的门还是很坚固的,他们进不去。
那位少了一只眼球的红衣姑娘吐着舌头正在试图用锋利的指甲给门板点颜色看看,但门板坚硬无比,颜色没给成指甲还断了一截。
那位头身比一比一的小朋友正在试图用铁头功撞开梆硬的大门……后果是头盖骨缺了一块。
那位独腿先生就另辟蹊径了,他打算从旁边的围墙跳进去。所以以江准的视角来看,他正在一次又一次永不言弃地往那石墙上撞。
江准看了看飘散的纸钱,又看了看那些挣着挤着想进门的鬼怪们,立在门口想要不要给它们开门。说实话他一动不动站在这想这个问题已经想了好久了。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江译卓死的时候会有这么多鬼怪找上门来,但是他心里清楚,这些小鬼进不去的。终于,江准走近几步,开口道:“别费劲了,他们装修的时候安了门槛,门也是钛合金的,你们进不去。”
普通的鬼是无法跨过门槛的,必须主人家开门才能进。除非它们以铁杵磨针的功夫坚持踩下去,把门槛踏平,那样的话就又多了一篇可歌可泣的励志故事了。
江准人长得清冷,声音更是发凉,配着阴冷的北风,若有旁人听到了定是毛骨悚然。
……鬼也有点毛骨悚然。
他走近之后,忙着的众鬼们好像闻到了什么东西似的,纷纷呆住不动,江准说完话后他们立刻四散而逃,好像江准才是那个索命的恶鬼。
江准:“……”
没东西挡路了,他顺利地进了家门。
江译卓和江太太不喜欢他,他是能感受到的。小时候江准心里也会有一些不平衡,会思考为什么妈妈喜欢比他小十岁的弟弟,却不喜欢他,自从知道了父亲的不孕不育症之后就再也不纠结了。庄仪对他这个态度,摆明了他根本就不是江家的人。
桌子上放着刚才几个佣人去买的东西,弟弟江辛歪在沙发上玩手机,看见人来了抬了抬眼皮,又翻了个身继续玩。
客厅最北边的墙上,一个巨大的“奠”字挂在正中间,到处挂着白色的布花,遗像下面摆着一束束洋菊和安息花。
……五碗贡品中,有一碗肉被分走了一半。
江准条件反射地看向江辛,语气冷淡:“贡品你动过?”
闻言,江辛猛地抬头看向灵台,里面的肉果然少了。但江辛正处叛逆的时候,又向来喜欢跟江准唱反调,硬着头皮道:“怎么了?”
屋里暖气很足,江准把大衣脱了下来拿在手上,淡淡地撇了叛逆小孩一眼:“头七前不动贡品,这是规矩。”
庄仪穿着黑色长裙,从楼上下来,面色不善:“动了又怎么了,就算真的触了什么禁忌,那里面躺着的人是他亲爸,会害了他?”
江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