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来得正好。”柳折清也跟着笑了。他从袖口取出一只黑漆螺钿画筒,画筒之上题“异兽纹”三字,柳折清咬破指尖,将血涂抹到三字之上,血光一闪,桶盖仿若被一股气顶开,骨碌碌掉在地上。
柳折清抽出画轴在半空一抖,画卷随风而动,画轴长不过半尺,展开竟有数十米长,绘有无数奇珍异兽,在空中如旌旗猎猎作响。
荒原之上,柳折清神色肃杀,手持画轴,口中念作:“诛邪破魔,饕餮出!”
卷轴之上饕餮纹如同一张活的脸开始挣扎,发出婴儿啼哭的声音,它头生双犄,目似铜铃,偏头想去吞噬其他的异兽纹,但被牢牢固定在画纸的方寸之间。
婴儿啼哭之声愈发尖利,终于它尝试着将头伸出画面,宛若一座小山,紧接着便是羊身,像是方才疾行千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喘息间大地震动,没有主人的号令,便张开了嘴。
柳折清立时收回蔓藤,转身搂住元安的腰,将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扯,元安此时本就虚弱,重心不稳,正压着柳折清重重摔倒。
柳折清顺势一拉画轴,盖在二人身上,将二人气息遮掩的严实。他笑眯眯望着元安,右手食指搭在唇上,示意噤声。
外面哭声和笑声此起彼伏,伴随着咀嚼之声。元安一时不敢乱动,害怕将二人气息暴露给饕餮,但是他现在压在柳折清身上,身下的热意透过衣服,他只觉有些燥热,双臂尽量撑着地面,减轻柳折清的压力。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小声询问:“为什么非得现在才能用这招?”
柳折清贴近元安耳边,用气音回答:“不够吃,吃不饱的话,它会连主人一起吃了。”
呼出的气流激得元安一哆嗦,他单手撑地,一只手将柳折清的头摁回原位,对方眼带疑惑的回望。在柳折清的注视下,元安耳垂泛红,强压着心虚追问:“你从哪儿学的这些?”
“红芳倌里的名角都是声如黄莺,呵气如兰,我卖画之时也曾偷学了几招。”柳折清假意谦虚,眼里促狭。
元安怒道:“没问你这个!”
柳折清扑哧一笑:“不是这个又是哪个?该不会是问我拜的哪路神仙为师,竟会如此绝妙手段。”
眼见元安脸色发黑,柳折清这才正经道:“只不过是路上遇到的老道士见我骨骼清奇,非要收我为徒,我想着哪儿能去山上过那种苦日子,死活不肯跟他走,他就丢给我一本书,说等我学会了,就带我成仙。”
元安想着柳折清风吹就倒,半点苦都吃不得的身子骨,只觉对方还在戏弄自己,没好气道:“看柳兄现在的本领,那本书怕是快学完了。”
柳折清笑而不语。
两人不再说话,静默等待外面平息,渐渐外面的声响都安静下来,元安只觉身上的画轴一抖,一个黑影重新回到画卷之上,打了个饱嗝,柳折清终于点头示意可以出去。
两人起身一看,方圆百里鬼气被扫荡的一干二净,紫袍书生不知是死是活,生死册也不知所踪。
柳折清将画轴卷好,元安注意到那只饕餮的眼睛仍然贪婪地注视柳折清,直到被塞回黑漆螺钿画筒。
“走吧,时间不多了。”两人重新上路。
大概一两个时辰之后,那片荒地虚空之上出现紫袍书生踉跄的身影,他虽借着生死册侥幸逃生,但身上鬼气涣散,还缺了一只眼睛,只怕没有百年养不回。
他脸色阴沉,吃了如此大亏,一定要知道到底是惹了何方神圣。他捡起被柳折清扔掉的镣铐,取了血涂抹在生死册上。
生死册无风自动,书页哗啦作响,终于停在一页:
柳折清,三山镇人,泰和二十六年生,永嘉七年死,不得善终。
如今已是永嘉六年,柳折清将死于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