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白钰自语时，视线自然而然向前扫，瞳孔冷不丁映入一道佝偻人影。

那人背上压着捆柴，皮肤黢黑皱巴，看着三十来岁，应该是刚从山上下来。

对方拨开树叶就看见马车。

荒山野岭能看见个人挺不容易，温白钰抬手想向那人打个招呼。

汉子眼睛骤然瞠大，手背不确定揉了揉眼睛。

待确认面前的一切是真实的之后，汉子突地“啊！”一声大叫，转身朝着与马车相反的方向奔逃，一边跑竟还一边回头看。

顾后不能瞻前，那人刚跑出几步，脚下就被地上的石块绊倒，背上整捆木柴都掉落地上，他却爬起来不管不顾的跑，好像身后有鬼追一样。

众人面面相觑。

“嗨，这疙瘩地的人就这样，没见过几个外地人，一惊一乍的。”张朴贵摇了摇头。

温白钰双手撑在身后坐起身，蹙眉有些怀疑：“山里人又不是山里猿，没见过别的人么？何至于如此?”

“那是因为里面是千头山，咱这千头山里别的没有，妖魔鬼怪可多着呢，我从小听到大，没几万也有几千个。”

张朴贵向前指了指，慢吞吞说道：“前面就是进村的唯一入口，现在都没几个人敢往村里去了，刚刚那人八成以为自己是撞见鬼呢。”

四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马车前方是一片小树林，树冠投下大片阴影，让底下的路比外面阴凉许多。

饱受酷晒的几个人心情稍松快些。

“有这么好看的鬼吗?”藜晓月摸摸自己的脸。

张朴贵笑出几颗漏风的板牙，乐道：“都说山里的狐狸精化成人好看，怎么会没有呢？”

藜晓月看向祭川那张脸，点点头，“也对。”

马儿靠近树林时，张朴贵立刻收起笑容，“都坐稳了！”。

他健壮的臂膀用力挥动马鞭，“啪”响亮的抽在马臀上，伴随“驾”一声中气十足的低喝，枣红马飞奔起来。

簌簌风行，板车上四人感觉自己随时要被颠到天上去，三刻钟后，眼前豁然开朗。

之前马车在远处尚且不觉，只当前面是一面山，这会进来，温白钰等人才发现四周绵不绝的群山丘陵呈现一个海碗合围形状困住小小的红褥村，单只留刚刚那个小树林入口供外人出入。

“此处真是个绝无仅有，易守难攻的地势。”王灿不仅赞叹。

张朴贵拉牵绳放缓马的速度，“还真是哩，不是咱本地人根本摸不到入口进来，有匪人守在小树林里头，里面的人也跑不出去，哎，小树林里野兽多，得麻溜儿点，不然马要给咬死咯。”

温白钰环视一圈，万里晴空下，丛山峻岭，巍峨耸立。

千头山，山如其名。

他忽然问：“张大叔，您从小在这里长大，可亲眼见过什么妖魔鬼怪？”

张朴贵闻言表情倏然一僵。

身后四个人虽然没有看见他的脸，亦能在他突然的安静中，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压抑和恐惧。

许久，张朴贵僵硬的背脊稍松，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道：“我看见过人头花。”

“人头花？”温白钰对奇葩怪株颇有兴趣，“长什么样？生于何处？”

张朴贵鼻息粗重，手上的缰绳捏得咯吱作响，似在极力克制回忆带来的恐惧。

过了一会，好像终于蓄足能量，才慢慢张开嘴：“从前老一辈说只要看到山壁上开出人头花，就得找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献祭给山神，不然的话山神就会发怒，山神以后就不会再庇佑红褥村，三日内必有洪水漫过山头淹掉这片村庄。”

“我从来不相信那些吓唬小孩的话，直到.......”张朴贵咽了咽唾沫，深吸口气，“直到十年前，我亲眼看见......”嗓音突然一噎，狠狠打了个寒战，没再说下去。

温白钰此刻方意识到自己问得太无礼，对于凡人来说，妖精鬼怪是极易造成心理创伤的存在，要去回忆这些太痛苦了。

其实他们在出发的路上大致向萧祭川了解一些任务相关，红褥村明明在深山中，百年间却无缘无故发几次洪灾，村里不少人往外跑，都说是被“鬼海”淹的。

后来有人去找仙门求助，仙门派人去救灾，门下弟子总是有去无回，一次次失败，于是任务不断提升等级，最近才落到芈天门手上。

张朴贵说的这段，温白钰先前并没有从萧祭川口中听到。

人头花？

究竟长什么样呢，能让张朴贵吓成那样。

温白钰视线落在离入口处最近的群山上。

此时日光明媚，视野极佳，能够直接看到山上的绿植。

山虽然多，但不算很高，奇怪的是，这些山下半部分郁郁葱葱，自中间位置像是突然被什么挡住光似的，光秃秃的，甚至一棵草都没有长在上面。

不，不是什么都没有长。

温白钰定睛一看，是有些蘑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