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正滚着个摔坏的七彩海螺壳,两片螺壳瓣落在脚背上,花纹有些眼熟,等等,这不是刚才那位人鱼姑娘手里把玩着的吗?
耳边锣鼓喧嚣骤然消失。
整座城瞬间死般的寂静。
温白钰不解的抬起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四面八方的眼神包含着惊讶,迷惑,羡慕,幽怨,嫉妒.......
就像自己公然抢走了这座城里什么珍贵的宝贝。
温白钰胸口发闷,亟需打破这份窒息的摊上大事之感。
“怎么了?”
他开口问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口吐人言,与当下气氛格格不入,下意识浑身肌肉紧绷,握紧袖中的匕首。
满大街一张张麻木的脸却突然勾起唇角,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都张嘴说了句人话。
“恭喜。”
“恭喜。”
“恭喜。”
“.......”
绵延不断的恭喜在整条长街上此起彼伏,听来毫无喜庆之感,反叫人毛骨悚然。
恭喜什么?
温白钰第一个念头闪过脑海,第二个念头还未想明白,身上的锁链突然松开,松泛不到几息,扛着飞天辇的海妖伸出条触足,将他双腕卷住。
锣鼓再次响起,街道重新恢复热闹,队伍继续欢快的向前行进。
温白钰被海妖拽着强行拉走,一步三回头,见孚玄儿,王灿,陈泽洪皆是一脸担忧,楚介,楼逸尘,武巍灏三人倒是无波无澜,好似一切尽在预料。
“别怕,只管去做,我会保护你的。”
——是武巍灏的传音入密来了。
保护?
温白钰想笑。
*
海底的山亦是灰白的,应是无数鱼骨贝类堆积成。
上山的路崎岖难行,若非八爪鱼的触足拽着,温白钰早不知在山谷下躺多久。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你们把我们抓来干什么?”
测试过几次,温白钰发现它们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
看着身后那些八爪鱼怪身上装饰的类似枯棂的藻植,他又再次想起来武巍灏说海妖对草木之灵防备心低,以及那日特意出现在院中的秦迟——
温白钰又摸了一下袖中的匕首。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向那飞辇上珠华璀璨的妖王,渐渐的,目光越过她,投向远处山顶那座逐渐显现的,看上去异常宏伟的佛寺。
很明显,那里就是它们的目的地。
日落时分,浩荡的队伍终于停在了寺前。
其余海妖留在外面,四只异常高大的八爪鱼怪抬着辇入内,温白钰亦被强行拉着进去。
寺内干净庄严,不见一个僧弥,大殿盘膝坐着尊漆金佛像,螺旋肉髻,大耳挂珠,双眸闭合,眉间一道浅淡佛痕,面容安慈,周边香火旺盛,烛光环绕。
本该是暖融祥和的,但这座大殿四周灰黄的墙上却绘着许多古怪扭曲的暗红壁画。
温白钰刚跨进门槛,入目就是一颗被人握在手里的血淋淋心脏。
许是心中有鬼怪作祟,有一瞬间他竟觉得壁画中握心的人像与秦迟很神似,心脏不由得剧烈一跳。
待冷静下来定睛细看,画中那人的五官冰冷,身着道袍,的确是个修士,也确实与秦迟神似,在修士前方被剜心的女子,和飞辇上的人一样,人身鱼尾。
四面壁画讲述一只鲛人看上人类修士,苦追数月方得其首肯,在成人大典中向对方抛出自己的海螺,之后双双携手来到这处大殿中,两人在佛像面前完成成婚仪式,却在床榻间翻云覆雨之时,修士用匕首剜下她的心脏,拂袖离去的悲惨故事。
看完整个故事,温白钰觉得颇为荒谬离谱。
秦迟乃芈天门一峰之主,一心向道,淡漠疏离,不食人间烟火,怎么可能跑到瑶韵海底与一个海妖成婚?
若是他当真来过,心魔早就已经化去,又何须安排自己来这一遭?
一定是因为武巍灏的那些话才会让自己不自觉想起秦迟,看什么都觉得像他。
果然还是很在意啊。
温白钰暗叹,同时也为自己的处境捏把冷汗。
若是从前有个修士如此对待过它们的君主,那就不怪海妖下手狠戾,它们应当是很痛恨人类修士的。
而墙上这个人,若是当真存在,那他必然是这天底下最混蛋的人渣子!